三公主已经十岁,出落得十分清丽可人,脸上隐隐带着嫡出长公主才有的傲然,如一朵养在深闺的玫瑰花,不知风霜,兀自娇艳美丽。
她见了皇后,脸上的那些傲气便隐然不见了,只是一个怯怯的小女儿,守着规矩道:“儿臣不是有意偷听您和莲心姐姐说话,只是刚去看了五妹妹,想着在您睡前来请个安,和您说说话。”皇后拉了三公主在怀中,温和道:“那么,你要跟皇额娘说什么?”
“现在没有了。”三公主微微地摇摇头,抬起稚嫩的脸,望着皇后,“皇额娘,儿臣想问,您这样防着旁人,费尽心血,您是好人还是坏人?”
皇后扬一扬脸,示意莲心出去,搂住了三公主正色道:“景璱,人无全然善恶之分,但各人却有各人的善与恶。皇额娘也不想这样,可永琏被人咒死了,皇额娘的心好痛啊。”她亲了亲三公主的脸,含了泪柔声道,“景璱,皇额娘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和景瑶,为了富察氏,为了大清的嫡子。永琏已经没了,皇额娘没有儿子可以依靠,只有靠自己了。”
“皇额娘,儿臣明白了,皇额娘只是防着旁人,您不是坏人。”三公主大为触动,伸手替皇后擦去泪水,坚定道,“皇额娘,二哥不在了,儿臣虽是女儿,但不会没用的。儿臣一定会帮着皇额娘,护着妹妹。皇额娘不喜欢谁,儿臣就不喜欢谁。”
皇后脸上笑着,却忍不住心酸不已。她先生下的二阿哥永琏,再有了景璱这个公主,之后又生了景瑶这个女儿,所以从未曾把两个女儿看得比嫡子更重要。如今却是这个已经长大了的女儿,那么体贴明白她的心意,真真成了她的小棉袄。
这一夜,想来有许多人都睡不安枕了,但高晞月却睡得香。
一早起来,高晞月听着窗外簌簌的雪声,偶尔有枯枝上的积雪坠落至地发出“啪嗒”的轻响,间杂着细枝折断的清脆声,他取过铜黛对镜描眉:“昨夜真是好眠,也不知道其他人睡的可好。”
茉心笑道:“只怕今日去长春宫请安的小主一照面,全都是眼下多了一圈乌青的模样,少不得要拿些脂粉掩盖呢。”高晞月轻嗤一声,“怕是皇上也是如此呢。”
正说话间,却到一声高昂的传报声,“皇后娘娘到。”
高晞月扶着茉心起身,走了出去,一见皇后,就规矩请安,“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笑着道:“快起来。你如今身子重,不必多礼。”皇后走到软榻上坐下,又招手道:“坐下说话吧!”
高晞月扶着茉心的手走至软榻另一端坐下,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只凝视着皇后,却未发一言。
“昨日本宫瞧着你脸色不好,又听闻卫太医已经在给你熏艾了,便过来瞧瞧你身体如何了。”皇后朝莲心扬了扬脸,“这是血燕,对有孕之人最是滋补,你如今食用最合适不过了。平日里,若是短缺了什么,只管让人告诉本宫。”茉心轻轻接过莲心手中的燕窝,两人的目光短暂交汇,随即各自移开,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高晞月轻笑道:“劳皇后娘娘挂心。只是臣妾承乾宫的一切用度都是从养心殿拨来的,自是什么都不缺。”
皇后脸上的笑意一僵,勉强笑道:“是啊,本宫竟是忘了,皇上看重你这胎,承乾宫的用度都是由养心殿拨来的。”
高晞月直视着对方,语气平静而直接:“皇后娘娘今日前来,想来不仅仅是为了探望臣妾的身体状况吧?娘娘有何事,不妨直言。”
皇后想起前情种种,也觉得自己没必要与高晞月虚与委蛇,叹道:“本宫此来一是谢你昨日为本宫说话,二是想知道你为何这么做,三来嘛……” 她忽然犹豫起来,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如何说。
“这第三嘛,是娘娘想知道臣妾手里可是有坐胎良方,可对?”高晞月将她难以启齿的话说了出来。
闻言,皇后只觉脸上有些发烫。可为了能再得一个嫡子,也不想再顾及什么脸面,点头道:“没错。只是不知贵妃可愿意将坐胎良方给本宫一阅?”
“这是自然。”高晞月朝茉心抬了抬下巴,“茉心,去将本宫所用的坐胎药方拿来给皇后娘娘。”
“是。”茉心朝内室走去。
皇后没想到高晞月这么轻易就拿出了药方,反倒迟疑起来,“这,贵妃真愿意给本宫看?”
“有什么不能的?”高晞月挑眉。这可是她特意为皇后准备的方子,让皇后能续命,她可不能让皇后早逝了。
至于能否再诞下一位嫡子,若皇后命中注定有此一子,自会如愿,这方子又没有避孕的作用。至于孩子的体质如何,便非她所能掌控了。母体的健康状况对孩子的影响至关重要,而皇后的身体已如同破漏的水桶,即便有她精心调制的方子加以调理,也只能勉强封住那漏水的缝隙,减缓桶里的“水”流失速度,却无法彻底修复皇后已经亏损消耗的元气,更别提让皇后的身体恢复如初了。
她给的药方不是仙丹,只能延缓皇后油尽灯枯之兆。但如此也够了,正好能让皇后如她所需的那般活着就行了。
高晞月直言道:“皇后娘娘不用多虑,此方子臣妾并未做手脚,您若不放心,可以拿回去后给您信得过的太医看看,再决定是否服用。臣妾此方也不完全是坐胎方,只是有一定的作用而已,更多少调养温补身体亏空的良方。您应该知道的,只有身子调养好了,才能更容易有孕。若是身子跟个破水桶似的一直外漏体内的精元,又怎么可能怀得上孩子,即便有幸遇喜,孩子多半也保不住,或者生下来体弱。想来这些话齐太医也曾同娘娘说过吧?不过娘娘急着再有一个嫡子,又哪里听得进去呢?”
皇后被戳破心思,有些尴尬,干笑道:“都说久病成医,原先本宫还不信,今日听了贵妃之言,本宫倒是信了些。”
这时,茉心拿着一张药方走来,在高晞月的示意下交给了莲心。
“娘娘不嫌弃的话,药方臣妾就赠给娘娘了。”高晞月道。
皇后笑道:“本宫怎会嫌弃,如此就多谢贵妃了。”
高晞月道:“能对娘娘有用就好。”
皇后端起茶盏浅呷一口,疑惑道:“昨日你为何会帮本宫?”
高晞月懒洋洋道:“臣妾不喜娴妃,也是实话实说罢了,谈不上帮娘娘。再者,娘娘虽然有对不住臣妾的地方,但臣妾宁愿后位上的是您,也不愿这后位便宜了娴妃。”
虽然高晞月没有明说零陵香之事,但皇后也知道她的意思,一时有些窘迫,不知该如何接话。
高晞月也懒得理会皇后心里的想法,提醒道:“娘娘,娴妃已经知道了那镯子里的秘密了,您该早做准备才是呢!”
皇后一惊,想起皇帝待如懿种种,越发心凉,却只能苦笑道:“本宫多谢你的提醒,但现在怕是晚了,镯子里的东西大概被娴妃剔除收了起来,只待时机合适,便会告诉皇上。”
“娴妃不会自己告诉皇上的,她也怕皇上疑心她的用心,或者怀疑她是不是想陷害您。她一贯喜欢维持自己白璧无瑕,与世无争的模样,自是不会亲自去做这事。所以啊,臣妾猜她会找机会来试探臣妾,而后刺激臣妾去同皇上揭发此事。”高晞月拿起一个金橘,慢慢剥着。
皇后深吸一口气,问道:“那你呢?你会告诉皇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