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眼下,她不也正身在局中吗?
身在局中,是执棋者博弈的棋子。
将军们的刀高高举起,在日光下闪出一道道刺目的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而于这白光之外,还听得有什么正在半空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这声响尖锐刺耳,凭空就叫人生出了一身细细密密的疙瘩。
阿磐循声仰头望去,这周遭的墙头屋檐不知何时也冒出了许多人来。
今日射杀萧延年,实在轻而易举。
这肉体凡胎,又能挨上几箭呢?
他的短刃仍旧横于她的颈间,然而再不曾触及她那淌着血的脖颈了。
她就走在萧延年跟前,与他一前一后,离得极近。
也正因了离得极近,因而能清晰地感受到萧延年那血洇透的衣袍,
被血洇透之处,是湿滑黏腻的。
她在萧延年的挟持下一步步往前走,小黄就在一旁一步步地跟着,那黄蓬蓬的小身子跑得快,有时跑到前面,便会停下来等。
它大抵以为还是在南国的田庄,在南国的田庄,它也总跟着自己的主人们似今日这般跑前跑后。
狗不会觉得累,它跟着主人,只会摇着尾巴,欢欢喜喜。
它哪里知道这棋盘之下的杀机?
阿磐忍不住想,人啊,若什么时候活得像猫猫狗狗一样简单就好了。
就再也不会有战争杀戮,再也不必挖空心思,机关算尽,就再不必做些尔虞我诈,争强斗胜的营生了。
可人到底不是。
世事如棋局,无人不棋子。
棋到中盘,你进我退,最是杀得难解难分。
这巷道深处,不闻人声,唯见刀光剑影,听得张弓拉箭,还有那民宅深处远远近近的鸡飞狗跳。
她不敢抬眸望谢玄,也不敢抬手推赵二。
这局势牵一发动全身,她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愿做黑白二子的绊脚石。
再挣扎,再矛盾,到底还是一步步走到了那高头大马的跟前。
那不怎么说话的人,此时开了口,“马下的是谁?”
本就身量颀长有八尺余,于这高头大马之上便愈发地高高在上,不着什么冕服,也依旧通身都是王者的气度。
似那不可亵渎的神明,叫人忍不住想要垂下头去,不敢直视。
她身后的人坦然答道,“晋阳赵氏。”
赵,国姓。
赵王之子。
马上的人笑,弩箭就在那宽大的掌心一下下地拍,拍一下,便叫人心惊肉跳,毛骨悚然。
谁知道他们二人狭路相逢,到底能干出什么事来。
马上的人问,仍旧是那一贯低沉宽厚的嗓音,“阿磐,可是?”
阿磐心神一晃,片刻才知谢玄问的是什么。
他在问,这到底是晋阳赵氏,还是中山萧氏。
到底是不是偷梁换柱,是不是李代桃僵,她瞒着谢玄孤身前来,至此无比她更清楚了。
真是往蹇来连。
往蹇来连,也要回话。
她仰头望着谢玄,逆着日光,看不清那人的神情,“是赵二公子。”
那高头大马上的人轻笑了一声,逆着日光,也依旧能瞧出那人龙章凤姿,风姿特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