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平沉吟片刻,忽然抬头:“臣有个法子……”
他话到嘴边又顿住,景文帝见状失笑:“你向来在朕面前直言不讳,今日倒吞吞吐吐起来?”
毕竟他当初都敢提出让楚王入雁门关,旁人可没有这样的胆子。
张平一揖道:“臣是想,前朝开放海禁时,曾靠海运赚得盆满钵满。若咱们效仿……”
景文帝闻言没有搭话,前朝海禁本为防倭寇。
张平瞧出皇帝顾虑,不再多言,转而聊起了一下上京的趣事,聊着聊着便聊到了松江府的水患。
此前松江府连年受水患侵袭,虽不断修筑堤坝,却始终无法根除隐患。
此次另辟蹊径,采取河道改道之法,将江水引入支流,成功根治内涝问题。
如今,不仅沿岸百姓无需再为汛期担惊受怕,更因河道改道后,新腾出百亩良田,为当地民生发展创造了有利条件。
景文帝听他说起民生琐事,脸色渐缓,挥挥手让他退下。
殿内只剩下烛火轻颤,皇帝盯着案头的海图,指尖在“宁波港”三个字上反复摩挲,忽然低笑出声。
守在一旁的小太监见状,小心翼翼地躬身问道:“陛下因何发笑?”
张平如今说话竟学会绕弯子了,治水讲究‘堵不如疏’,当年先帝因倭寇设海禁,何尝不是一味封堵?。
他目光扫过海图上标记的倭寇据点,指尖重重一按,“张卿借着说松江府改道治水,实则是在提醒朕——开放海禁,以商路疏通困局,或许才是根治边患与钱粮之策。”
开放海禁势必要倚重商人盘活经济,可先皇定下“士农工商”的森严等级,从服饰规制到科举入仕,条条禁令如铁索捆住商贾。
若要破局,等于亲手撕毁先帝遗训。
他望着烛火在海图上投下的摇曳暗影,仿佛看见满朝御史台官员举着笏板弹劾的场景。
商贾地位一旦提升,那些自诩清流的士大夫,定会搬出“祖宗成法”“礼义廉耻”,将朝堂搅成一锅沸粥。
“张平啊张平,”景文帝摩挲着案上的的奏折,低声道,“你给朕指了条生路,却也挖了个更深的坑。”
张平出了皇宫便直奔褚府,将殿内与景文帝的对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褚泽言听完,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平儿,你如今说话做事,倒真有了几分官场门道。”
张平咧嘴一笑:“还不是老师平日耳提面命,俗话说,名师出高徒么。”
褚泽言听到他这般自夸笑了笑,指尖轻叩着棋盘,沉声道:“你今日借治水说海禁,又拿民生绕开先帝遗训,倒是精明。
开放海禁、重用商人,哪一桩不触动旧势力的根基?
若你明着提,满朝御史能把你唾沫星子淹死——毕竟先帝‘抑商’的规矩摆在那儿,士大夫最讲究‘祖宗成法’。”
他抬手落下一枚黑子,“但你把话都揉在民生琐事里,让陛下自己琢磨出‘疏胜于堵’的门道,这就成了陛下‘乾纲独断’,而非你‘撺掇破制’。
将来就算有人拿祖训发难,矛头也只会指向朝廷,不会轻易落到你头上。”
棋盘上黑白子犬牙交错,褚泽言望着张平:“记住了,朝堂上最忌‘功高震主’,更忌‘代君决策’。
你今日做的,不过是陪陛下‘聊聊聊风土人情’,至于海禁开不开、商人用不用,那都是陛下自己的圣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