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宁回来听说后,急切地找到池真真,她正在跨院核对明日出殡用的纸扎数量,一身白衣站在纸人纸马堆前。
回京这几日她根本没歇息多久,背后瞧着身形似又瘦了些。
檀宁怔怔地看了会儿,才开口道:“真真,我听说方才出了些事,为何不让我留下的人手出面?”
他出宫后到缉事司做了些安排才回来的,若是他早些回来,必不会令她遭受无端折辱,眼下后悔又自责。
池真真缓缓转过身,扫了眼他脸上的汗意,说道:“不是什么大事,我能应付。”
她正在反省方才的态度应该再强硬些,叫那些人不敢太过份,又后悔自己没有本事,不能口齿清晰字字珠玑将那些混蛋全都骂回去,虽然靠着桑休将人吓走,可到底还是叫人看了他们的笑话,长公主实在可恨!
“长公主是想寻我的事,不该让你受这些气。”
她低声道:“正因为我知她的目的,才不想你的人出面,叔父明日便要入土,闹起来如何能让他安心。”
她也同他一般,称唐桓叔父,檀宁却觉得他们之间隔得极远。
他自惭道:“这件事怪我,我叫人蛊惑长公主,暗示她安华县主的死另有蹊跷,如今她看谁都像害死女儿的凶手,才会……”
“你刻意为之?”池真真变了脸色,想到一直未见到杜西河的人影,那可是他信任的心腹,定是被指派去做了更要紧的事。
难为他沉浸在亲近之人离世的悲痛中,还不忘与长公主交手,池真真便问出憋了几日的话:“我正要问你,一路上为何没听你提起叔父病重之事?也没有提一句映画姐姐与夫君出的事?”
她想起这个便觉悲愤,而他却轻皱眉头,说道:“当时你被人伏击,路上并不安宁,知道这些只会多添烦忧。”
“我不需要你的贴心!你明知道我想知道什么,却一路隐瞒,当然,我回了家自然什么都知道了,可那一样吗?”
她越说越气,难道还要为他的“贴心”向他道谢不成?
檀宁很快意识到自己又做了件错事,直至现在,他仍把她从前在后宅里不问世事的天真女子,认为知道太多会使她烦心。
他没有犹豫,当即说道:“是我的错,我不该瞒着你。”
她只气咻咻地看着他,唐桓过世之前说了一些话,希望她能体谅檀宁,可凭什么呢?那是他身为人子应该承受的,与她无关。
只是他们如今的关系却有些说不清楚,谁让唐桓与檀宁之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而她,则是受了唐桓老大的恩惠,如今更连将军府也送给了她,还不是为她以后的生活做打算。
“我已派了人手去裴文柳任职的县城,不日就会传消息回来。”
池真真一喜,她正愁没处打听消息,听说裴文柳得罪了人,将他打发到一个极偏远的小县城。
“这次我不会瞒着你,待叔父的事情办完,我腾出手就解决裴文柳的事,让他们夫妇早些回京。”
池真真警惕地看着他,虽说锦衣卫势力极大,可是这件事情不简单,连当朝宰相都被掀落马,檀宁一旦插瘦,事情会不会变得更糟糕?
檀宁抿紧唇,她的不信任可太明显了。就拿今日发生的事来说,若她乖乖让锦衣卫的人出面,那些人根本闹不起来。
池真真想了想,还是道:“檀宁,请你记得,映画姐姐与裴大人是我非常在意的人,我也不敢奢求你大发慈悲出手相助,只能恳求你,不要让他们因为冤屈受到伤害。”
“你待裴夫人真好,我是不是该羡慕裴状元,娶到了一位好妻子。”他似意有所指。
她自是听出来了,忍了又忍,才没有将羡慕方映画与夫君情深意重的话说出口。
他们说了这么半天话,没有一个人来打扰,池真真打着要去前头看看的借口要走,却被他伸手拦住:“我答应叔父会照顾你一生一世,日后但凡有事,都可以找我。”
池真真立刻说道:“不必了,会更容易被人说闲话,还是避着些的好。”
她和檀宁最好的结局,便是从此萧郎是故人。
——
最近燕京城接连两场轰动的白事,头一场便是长公主为病逝的女儿安华县主所办,另一场便是唐桓大将军去世。
因为安华县主嫁给了忠诚伯檀容,长公主悲伤痛哭,竟逼着檀容披麻戴孝捧着灵位,一步步送爱妻入葬,此后还要为安华县主守上三年。
檀容一一照做,敢为他不平的只有陆姨娘,差点冲到长公主面前,问一问怎能如此作践堂堂伯爷,可拦住她的却是自己的儿子。
长公主府,回来报信的内侍战战兢兢说完去将军府的经历,以为长公主会暴怒骂他办事不力,谁想坐在上首的长公主一个字也没说。
她仿佛一夜之间老了许多,养尊处优的面容生出道道皱纹,头发也白了不少,记得从前长公主晨起妆,总要将那些不听话的白发藏起来,如今,她全然不在乎了。
“长公主,长公主?”
内侍的呼唤声让长公主清醒了少许,她还是不相信女儿已经死了,在这个世界上,她爱的只有安华。
“什么事?”
“檀伯爷来了。”
从前的姑爷,如今的檀伯爷,哪怕安华县主与他还生了个女儿,长公主府与忠诚伯府是断不了的关系,可长公主却不想见他。
最后,檀容在长公主府等了两个时辰之后,还是见到了长公主。
长公主冷冷地打量着檀容,这个男人穿着华贵得体,莫名便觉得生气,厉声问道:“听说你已在忙着为陛下办差,来见本宫做什么?”
她把女儿交到他手中,让他一定好好待她,这才几年就早早亡了,没用的男人,他应该追随安华同去!
檀容似乎没有察觉她锐利目光中的疯狂,沉声道:“长公主,檀宁回来了。”
“那又如何,我当然知道他回来了。”
不仅知道,她随口吩咐府中内侍去将军府走了一趟,可是檀宁不在。
檀容似在隐忍着极大的悲伤,哀声道:“安华是我爱妻,是敏敏的母亲,她去的那样痛苦,我每每想起便心痛难忍,不该如此的啊!是不是有人将她害死的,檀宁回来的时机也太巧了,我有些怀疑……是不是他?”
他今日是来上眼药的,只是长公主只是若有所思的神情,并不格外动怒,难道他猜错了,长公主对安华县主不过如此?
他正胡思乱想,长公主终于开口道:“安华的病症是太医们看过的,若是人为怎会不同我说,还是,你知道些什么?”
她冷静得不像话,檀容将心一横,说道:“我与安华夫妻一体,故而有些直觉,她的死一定另有内情。”
“好,我相信你的直觉,这件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若真是人为,我要他们统统给安华陪葬!”
说完,将手边的杯盏大力拂落在地,清脆的碎裂声似在空荡的房屋中回荡,长公主的精神气回复些许,一字一句如在发誓,檀容一动未动,心中不知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