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春忙,季凡得了几日的闲,悄悄叫庄叔去周城跑了一趟,落实了白祈所说的事。
因为这件事名声太大,所以就算白祈出生的那个白家早已迁走他乡,不知所踪,也能从四邻口中得知一二,皆一一属实。
据说当初白家主君的那个做过歌妓的妾在失去儿子后一病不起,没半年就叫人裹草席抬了出去,白家主母嫌晦气,还叫人把他母子二人的名字从家谱中抹去,从此对这段往事闭口不谈。
所以在白祈被狼“咬死”之后,他的身契一直滞留在岳州的钱庄,无人认领。
“从此就都是好日子了,”季凡烧了庄叔寄来的信,对桃儿说:“我护着他。”
桃儿自小跟着庄主,最了解他的品行,虽有时多疑了些,却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
但作为庄主的贴身丫鬟,她不得不多提醒一句,“庄主既有这心,自然是小祈公子的福分,只是……只是他到底也到过鬼寨几年……”
季凡随即就理解了桃儿的意思,“嗯,你说的没错……”
当今天下二分,鬼寨与神寨壮大自身势力的手段是不断给新的信徒洗脑,灌输各自的理念和信仰,进而组建军队,维护统治。
神寨信奉无量神,其信徒视自己为真神的使徒,正义的化身,因此常为了“神旨”而欺师灭祖,自焚谢神,所做之事惊世骇俗。
而鬼寨的信奉不同,地藏神的统治分十殿,代表十种欲,在信徒看来,这种“欲”是“救赎”,但在普通人看来,这是一种简陋的,愚昧的“恶习”。
鬼寨擅长把握人的“欲”,而“欲”是最不起眼,也是最难以控制的东西。所以鬼寨的信徒虽不如神寨信徒立场坚定,但极易被利用,成为鬼寨贵族实现野心的垫脚石。
同时,也极易被污染心性,染上各种恶习。
季凡此时回想起来,白祈这孩子的确是不太正常,生病时不爱睡觉,总爱盯着床顶看,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阴晴不定,还时不时有一些令旁人无法理解的行为。
一日晚饭后,白祈因为喝掺了酒酩酊大醉,嘴里念叨个不停,季凡细听也没听懂,像是某种咒语。
那日夜里他不知为何突然惊醒,见窗外下雨,便以为是打了雷才睡的这么浅。
他记起白祈惧雷,怕他睡不老实,便绕过君子屏风想给他盖盖被子,结果被这小子吓了一大跳。
——他透过月光,没瞧见白祈床上有人,却见东北角落处那架被锦布遮挡的大铜镜被人掀开,而本该熟睡的白祈正立在镜子面前,不知道在看什么,恰这时正闪过一道闪电,白祈慢慢转过了头,那场面跟遇到鬼了一样。
季凡那日吓得没睡着,四肢僵硬地把四肢僵硬且没有意识的白祈带回床上,守了一夜。
第二日再问祈儿,他自己却对此事浑然不知。
从那次开始,季凡就时常听下人说白祈这人神神叨叨的,还有人见他在正午时拿一个小树枝在地上画来画去,一见有人来,又装作没事人一样,把沙子扬掉了。
季凡为此旁敲侧击过几次,没问出什么,有一次直接开口问,结果叫白祈给含糊了过去。
他含糊的时候,倒是挺清醒的,也挺腻歪人的。
后来,祈儿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给他带来了困扰,渐渐地约束了,久而久之,大家也就淡忘了,谁也没再提。
直到季凡又收到了一件玄铁盒,同上次的来信一样,是鬼寨秦广王寄来的。
信中之事或能翻天覆地,季凡便一头扎进书房,只准人送吃食进去,再不准任何人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