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凡在一边气闷地直冒火星子,就差一把煽火的东风,保准顷刻就能燎原。结果不到一息,还没等人找到东,何大夫就先吹着两绺花白的胡须,火急火燎地来了。
医者前脚刚到,小庄主后脚就被吓了一跳。
只见一向齐齐整整衣袂不染的老者白发躁乱,常穿的那件素袍满是污垢,胸前被抓乱的衣领上还印着个鞋印。再瞧他那张脸——不说是救死扶伤的大夫,更像是来索命的无常。
“先生怎么……”季凡话说到一半,咽了回去,“……是出什么事了?”
何大夫冷哼一声,没搭理他,径自绕过季凡去了床前,摊开药箱,抽出把小刀并不怎么和善地割开了少年身上的纱布,露出大片骇人的伤口。
季凡:“?”
他余光里瞄见窗口,又见桃儿冲他使了个眼色,于是不解地蹭出了房门。
桃儿把季凡带远了些,神色略微凝重,“庄主,我方才去接何大夫,见几个鬼面人在药庄里抄院子,像是在找什么人。”
季凡心里咯噔一下,“看清是鬼寨哪殿的人了吗?”
桃儿摇摇头,“只知是鬼寨的,哪殿的不知,大概三十几人,他们把庄子里的人都聚在院子里,我吓坏了,躲在假山后面看,领头的那个是个独臂大汉,右眼好像刚受过伤。”
“嗯,”季凡点点头,“我知道了。这事别说出去。”
“是。”
鬼寨去药庄搜人,无非是怀疑药庄里藏了转轮殿的余孽,新寨主想要斩草除根,从妙手仁心的行医世家开始也并不稀奇。
回到房里,何大夫正用热毛巾帮少年清理伤口,血水染尽了铜盆,看地他心里一阵紧抽。
这少年内伤外伤一样严重,两寸长的血口子挂了十来条,肋骨也折了五六根,四肢统算下来只有右臂没断,其余三只都被钉着厚厚的夹板,全身上下简直没一块好地。
可就算这样,在擦伤敷药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坑一声,动一下,就好像伤口是长在旁人身上的。
“劳先生费心,”季凡给何大夫上了一杯好茶,“这孩子白日里还好,一到了夜里,总爱说些呓语,瞧着像是祸事突然,吓得不轻,等再养几日,晚辈便让人打听了家世,叫他父母领他回去了。”
他这话说的隐晦,好在老医者是见惯了祸事的,季凡一开口,他便已经隐约明白了几分,轻哼两声算是应下了,“这少年骨骼清奇,伤成这样也不过三月的功夫便能痊愈,既与小庄主有缘,领不领回去,倒是全凭您的意思,老夫不过是一介山野匹夫,拖着二两重的骨头,混口茶饭吃罢了。”
“先生说的哪里话。”
……
晚饭后,季凡送何大夫出了庄门,转身间想起山路难走,便叫小厮包上几包好茶,送先生一路。
回到卧寝时,已经过了戌时中,桃儿开窗通风,散尽了满屋子的血腥气,再一看,白粥晾在一边的小桌上。
“不是叫你喂他?”季凡手指探了探瓷碗的温度,“粥凉了,再去换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