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音止住。
陆之樾静默地看着她,对上视线,那双玻璃似的眸子动了一下,一滴眼泪从颤抖的眼睫滚落。
温迎倾身,为他擦去,很快又有新的湿润沾染到她的指腹,海水般无声灌满了整个房间,连同她的心脏。
“那些被改变的东西,只是生病带来的表象,在我心里你始终没有变过。”她说,“对我来说你是最无可替代的,是唯一的,不会再有人像你这样像我了,也不会有人像你这样懂我。”
“嗯。”他终于也抓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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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房间无人打扰,温迎和陆之樾窝在一起,断断续续地又讲了许多的事情。
大部分时间是她在说,讲很小的时候,也讲近期发生的但他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初中时开始动笔的少女漫画,温迎很遵守约定,陆之樾成为了第一个知晓的人。
“我去翻翻行李箱,说不定我妈妈把样刊也带过来了……”温迎说着,才想起自己不经意间透露了他们一家三口都赶到桦海的事情。
她回头,陆之樾的眼神很平和,又透着些许的疑惑:“没找到吗?”
“那下次再看吧。”他偏过脸咳嗽了一下。
“我还没开始找呢。”温迎拉开箱子,摸了摸箱子的底部,果不其然,印着“萌动”两个字的书刊从一堆衣物中冒出一角,如同天降神迹。
她拿着样刊回到床边,翻到其中一页:“这个故事已经连载到三分之一了,不弄懂前因后果的话,理解起来会有点困难,我给你讲一讲他们两个的初遇?”
陆之樾朝她看了一眼,目光落回书页,点头。
温迎坐在他旁边,把输液管搁在了自己的膝盖上,娓娓道来。
陆之樾安静地听着。
她概括完前面的剧情,和他一起看完这一期的漫画。
按照惯例,被分享的人应该及时作出点评,陆之樾低头思索,匮乏地说:“我不了解绘画,但是我觉得你画得很好。”
“我觉得你的感觉是对的。”温迎清了清嗓子,也换了副煞有介事官方腔调,“有了你的鼓励,我的绘画之路又向前迈出了一大步,暴富发财,指日可待。”
陆之樾抬起眼帘,看了她片刻,温迎后知后觉地赧然,准备把漫画书合上了,却不小心把它翻回了标注自己笔名的那一页。
陆之樾眸光凝在那一行字上,静止不动。
“发愁的木头。”温迎揉揉鼻尖,自己读了出来。
“很意想不到吧?许念可喜欢追这种漫画杂志了,她跟我讨论过这篇故事的剧情,但不知道作者就是我,这个笔名把我的马甲捂得严严实实的。”她越说越满意,遏制住身后即将翘起的尾巴。
陆之樾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慌乱,无措,动容,仓促地在他眼中交替出现,又飞快地消逝。
温迎放下漫画书,瞥一眼头顶的吊瓶,准备抬手按铃。
同一时间,陆之樾抬起手,按住了她的手背,输液管被牵扯,她怔愣一瞬,转过来露出笑颜:“怎么了?”
他专注地看着她,唇角动了动,沙哑道:“那枚护身符……”
温迎等待他说下去。
“是你写给我的第一封信。”陆之樾慢慢地眨一下眼睫,说。
温迎放轻了声音安慰:“没事的,我再给你做一个新的,好不好?”
“新的也不见了。”他呼吸稍沉了些,“对不起,迎迎。”
这句对不起与前半句放在一起,不太连贯。
温迎看向护士取走吊瓶的动作,产生一种直觉,陆之樾口中的“对不起”所对应的事件,并非弄丢那两枚护身符。
但他看上去有些难以启齿,不想立马说明,温迎也决定先不深究,反正无论那句对不起意味着什么,都很容易得到原谅。
至少陆之樾愿意向她坦白第二个护身符是什么,在小郑警官送来书包之后。
里面的东西经过当面清点,全都完好无损,钱包里剩余的纸币也被烘干,小郑警官一本正经地解释:“你们这间屋子的窗帘是拉上的,所以不清楚今天的太阳有多大,别说纸币了,就连书包……”
李敬山拎起书包抖了抖,闻见气味,满脸的不可思议:“怎么一股洗涤剂的味道?跟家里的一模一样。”
“这位家属,你是在空调房里坐久了,鼻子不通气了吧。”小郑非常严肃,“这分明是阳光的味道,花果烘烤外加巧克力,符合世界上绝大部分人类的口味。”
“难道是我感冒了?”李敬山一头雾水地道了谢,放下手里的饭盒,叮嘱两个人好好吃饭,边拨电话边开门走出去。
小郑也站起身来,从口袋里拿出一枚被叠成原样的小挂件,任务完成,步履轻松地离开。
熟悉的稿纸被透明的防水膜包裹,静静落入陆之樾的掌心。
无需用言语解释,也不需要将它展开,他转过来看她的那一眼,温迎就明白了,新的护身符就是他手中的这个小挂件。
轻飘飘的两页纸却被珍而重之地对待,温迎蓦地心脏酸软,没有人比眼前的这个人更加虔诚。
陆之樾住院的第三天,他们的病房迎来了短暂的通风,也拒绝了前来探病的访客。
被遣回酒店的人认为等待的时间已经够久,如果不能亲自确认病人的安危,恐怕即便回去工作,也很难心安,准备好了礼物和花束,纷纷蓄势待发。
温迎对此感到难以理解,所谓的“求个心安”并非意味着解决问题,而更像将情绪与矛盾潜移默化地转移。
幸亏这些人都被拦下来,没有出现在她和陆之樾的面前,光是想起那天晚上的争辩,她都觉得脑壳生疼。
跟一个顽固的人重复千百遍道理是没有用的,温迎深知自己的钱包和能力还不足以将对方狠狠打脸,目前来说,最为合适的办法就只有将风险规避,不安定的因素,通通被隔绝在一扇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