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的也是,可算是熬到头了。”高嘉良抖了抖衣服上面的烧烤调料,站起身,“那我送你,正好我也要出去,今晚有个场子,准备通宵。”
楼道里的灯忽明忽灭,到了楼底下,高嘉良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那台电子琴还放在我屋里,我把钥匙给你,你搬回去?”
“没事,不急。”陆之樾戴好棒球帽,神色隐匿在口罩底下,语气平缓,“我很久不弹琴了,你拿着用吧,或者,给崇鸣也行。”
八点整,陆之樾到达医院,崇鸣在走廊里打了地铺,正准备补觉。
陆之樾把一袋零食放到旁边,崇鸣仍旧是那句话:“你买这些她又不能吃。”
“崇新醒了吗?”走廊的灯光有些晃眼,陆之樾眯了眯眸,低下头。
“五点多醒过来一次,现在又睡了。”崇鸣往后一躺,面朝天花板,心情良好的模样,“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恭喜。”
“可惜剩下的治疗费还没攒够,只能忍痛把对面那栋房子给卖了,我骗她说家里不差钱的……小丫头睡醒了要哭鼻子咯。”
啪嗒,雨水沿着伞面滴落,陆之樾怔了几秒钟,盯着地板上的水痕出神。
那形状像是一颗眼泪。
崇鸣早就停止了碎碎念,神色疲惫但睡得很香,陆之樾将钥匙和钱装进一个空的口香糖罐子里,放到零食袋的最底部。
外面还在下雨,他打了一辆出租车。
车辆启动,行驶,停在车站。
陆之樾下车后,很快就有新的乘客坐上去,司机重新打表计价,掉头离开。
他在大厅里候车,广播里提醒列车到达的站台,跟随人流,走进某一节车厢。
没过多久,车门再次打开。
颜色各异的行李箱被人群拖动,滚轮滑出声响,陆之樾形单影只,背着书包过闸机出站。
桦海离长裕不算远,驻扎在长裕的乌云却没有波及到这里,夜晚的天空晴朗,抬起头来,隐约可见闪烁的星辰。
陆之樾将雨伞随手挂在垃圾桶边缘,到酒店办理入住,发现自己的护身符不见了。
丢失了,不知道被丢在了哪里,可能是车站,也可能是医院,或者考场。
前台喊他将身份证收好,他却看向门外,如同某种下意识的反应,想要沿着某条路返回,好像这样就能找到什么。
陆之樾陷入短促的恐慌。
随即,他取走被遗落在台面上的身份证和房卡,乘坐电梯上楼。
房间里没有开灯,他在窗帘的阴影中静静坐着,电视机旁的钟表滑动到午夜。
零点零一秒,第二天到来了。
六月九号,阳光晴朗,行人也很多。
陆之樾早就知道,桦海什么都没有,就像早就对未来进行过详尽的规划,不会为任何人的想法中断。
前两个愿望都是空的,第三个次点燃的蜡烛快要熄灭时,脑海中突兀地浮现出“幸福”,于是匆忙地许下愿望,希望身边的人得到幸福。
他在自己并不喜欢的白天,穿过挤挤挨挨的人群,去往附近的一家银行。
插完卡后,陆之樾扫了眼屏幕上的余额,四万五千二百一十元,他的生日嵌在其中,那天据说是情人节。
早上购买的礼物已经在邮寄途中,那时他犹豫了一瞬,多拿了一个用塑封袋包装的小挂件。
也许不应该犹豫的。
陆之樾打开那张写了卡号的稿纸,后面还附带了一页,似乎也写有字迹。
熟悉的慌乱潮水般涌上,他移开视线,匆匆输完卡号,走出银行的时候,不慎将一对并肩行走的情侣分开。
“对不起啊。”道歉的反而是那对情侣中的女孩。
她尴尬地收紧狗绳,边弯腰拎起小狗边说:“它平时不这个样子的……坏狗!坏狗!快点撒手,妈妈要丢脸了……”
陆之樾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也可能是什么都没说,短暂地失去礼貌。
热闹的声响在身后消散,他寻找到一处无人的海岸,海水拍打礁石,逐渐平静。
他完成了所有应该做的事情,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金镯子已经买了,和外婆的就诊卡放在一起,他给她预约了六月中旬的体检,到时候保姆拿出就诊卡,就能发现。
一并放在那里的还有一张银行卡,里面装了三十多万,经过两次退回,有关自由的拉锯战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意义,不如还给外婆。
或许本就是毫无意义的,陆之樾想不起来自己当初究竟在执着什么,是为了等待一个道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