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这几日都在四处打听那日的小娘子,奈何初来乍到可打听到的消息有限,心中还在担忧求亲时会被随意指个素未谋面的女郎。
偏偏这一日他刚出驿馆,就被不明物体击中胸口,捂着胸口一边呼痛一边正要问候对方祖宗,低头一瞧才发现是一幅卷轴。
好奇心驱使下,他打开看了眼,竟是心上人的画像,画卷里还夹带一张纸笺,附有画中人的姓名、年纪、家世背景等等。
斛律眼中又浮现小娘子温柔的笑颜,心想她必是对自己也有好感的。既已有了心悦之人,自是要趁热打铁,当天他便进宫求了赐婚圣旨。
泫缙帝早先收到回鹘可汗的朝书时,就知道此番回鹘遣使是来求亲的,正愁着要选哪个女儿和亲。
没想到对方挑了一个大臣之女,心中大喜过望,立马让人拟旨,第二日就派人去陈府宣旨。
陈府众人听到圣旨时,皆如遭雷劈。陈婉兮脸上更是青一阵白一阵,低眉顺眼跪在父母身后,心中惊疑不定。她许久未见过什么异族人士,怎就被什么回鹘王子看上了?
宣旨的是泫缙帝身边的大太监马公公,见陈府众人神色不对,当即拉下脸来,“斛律王子乃襄城公主之子,生得丰神俊郎,自幼习泫朝文化,不是一般蛮族可比。
贵府娘子得嫁斛律王子,是天大的福分。尔等还不快快领旨谢恩。”
陈父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短暂的震惊过后,立即上前接下圣旨,领着众人磕头谢恩。见马公公神色缓和,他才起身引马公公去花厅喝茶,又赔着笑脸给包了一个大红封。
陈婉兮回到房中关起门来哭了一夜,第二日派了几个心腹细细打听,才大致理清了来龙去脉。原来那一日在灞河问路的郎君便是回鹘的斛律王子。
因有着本朝公主血脉,长相不似回鹘人,那日他又作上京本土打扮,难怪她会将他当作本朝大臣之子。
凭心而论,若斛律王子是本朝人士,以他的相貌和气度,陈婉兮也不是不能接受。可是回鹘那等蛮族之地,饮食起居皆与上京城天差地别,嫁过去便是一辈子也见不到父母亲朋,哪个小娘子愿意远离故土呢?
几日后的宫宴结束,圣上便会在朝上正式公布这桩婚事。同时加封她为公主,随回鹘使团离开上京。她必须想办法摆脱这桩亲事。
宫宴这一日,天朗气清。沈憬早起绾了双刀髻,换了身月白色的翻领窄袖胡服,束红色蹀跤带,脚蹬小翘头乌头靴,发间点缀了几支样式简单的发簪,看上去明媚大方。
在府门口与大郎汇合后,便一起出发前往宫中。
沈憬与大郎到了朱雀门外,只见寿安郡主被七八个锦衣华服的妇人簇拥着,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显然对不久的新身份适应得很好。夫人们谈笑风生,一派和谐。 偶见小娘子们用马鞭戳来戳去,三三两两笑闹在一处。
其中有位穿着鹅黄色翻领胡服的年轻女子,紧挨在寿安郡主身侧,是寿安郡主的侄女永平郡主。沈憬前世对这位小郡主的记忆不多,只依稀记得她嫁了个探花郎,婚后以善妒闻名。
因其父豫王颇得今上圣心,夫家对她言听计从,府中的通房妾室被散了个干净。偶有婢女爬床,也被灌了绝子汤。在上京城贵妇圈中是个争议颇大的人物。
她生得明艳端方,因着寿安郡主的关系,主动与沈憬搭起话来,言语间很是亲近,不消多时二人便很是投契,互称姐妹。
片刻后,便有宫人前来引路,众人一路叽叽喳喳到了马球场。
女眷们在场边的柳树荫下各自寻了地儿稍作歇息,各家郎君自去空旷处跑马。
沈憬与寿安郡主寒暄几句,便被五公主拉去湖边的柳树下。说话间,宫女已布置好茵席,又给席间众人上了酒水吃食。永平郡主也跟着沈憬过来,在她身旁落坐,“姐姐,听说你马球打得极好,稍后若是要下场,你可要和我一队。”
沈憬笑着应下。五公主忽然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在她耳旁问道:“沈姐姐,你说陈二娘会乖乖去和亲吗?”
这一阵子,她也听过一点陈婉兮的事,总觉得她不会安安生生备嫁。万一她在正式册封前搅黄了和亲,保不齐要在适龄的公主中间挑选和亲人选。
沈憬笑着拍拍她的手背,笑着安抚道:“怕什么?你是皇后娘娘亲女,真要和亲也会从不受宠的公主当中选。”
话虽如此,她下意识往陈婉兮那边看了看。只见她一身火红色的左衽胡服,配上白红间色裙,与她平日里寡淡的打扮风格迥异。
她被几个小娘子围着,其中一个脸生的年轻女子柳眉倒竖,神色不善,似乎在争执些什么。
沈憬懒得管陈婉兮的闲事,视线很快从她身上移开。
五公主拿出叶子牌,小娘子们兴致勃勃围在一起打起牌来。众人玩兴正浓,忽听得一阵欢呼声,马球场边迅速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众人这时也无心打牌,纷纷凑过去看热闹。但见场中几名衣着华丽的年轻女子,骑着高头大马。其中一人扬着鞠杖指着场边一处,高声挑衅道:“陈娘子,可愿与我们比一场?”
五公主眉峰挑了挑,兴致冲冲地拉了拉沈憬衣袖,“沈姐姐,那不是应国公嫡女曹怡月吗?怎么和陈二娘杠上了?”
旁边一个小娘子见她发话,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凑过来,小声道:“方才曹娘子跑去恭喜陈娘子觅得如意郎君。陈娘子回了一句,祝她与未来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
沈憬和五公主面面相觑,心下了然。曹怡月做梦都想做太子妃,东宫又怎会只有一个女人?这不是暗讽她入不了东宫吗?
不过……陈婉兮不是一向在人前最是柔弱吗?今日这一出委实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