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梅眼中浮现一丝凄凉，忽然低低笑出声，“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你假装昏迷时，一定也在心里嘲笑我吧。我最讨厌你这种自命不凡的样子。”

“所以你就要毁了我的脸？枉费母亲体恤你们母女，给你准备了几个相看的富商之子。”白舒娫凝睇片刻，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笑。

梦梅脸上写满震惊，眼睫低垂，喃喃道：“不，不可能。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你以为母亲为什么把你调去二妹院里？就是担心你年纪渐长，对三哥哥生出别的心思。你娘是三哥哥的乳娘，母亲看在多年的主仆情份，才有意将你许给与府上产业有合作的富户。”

本朝商贸繁荣，不少富商的生活优渥。但士农工商，商户仍属末流。为了与世家大族攀上关系，娶到一个世家府中的丫鬟，也算一桩体面的亲事。毕竟不少世家的丫鬟，眼界见识都比普通人家的女儿强上不少。

对这些丫鬟来说，比起做高门妾室，或者配个小厮、管事，嫁给富商做正妻，确实是个不错的出路。

然而一步踏错，步步错，终究是她自己把路走窄了。

“哈哈，终究我没那个享福的命 。”梦梅忽然大笑起来，笑到眼泪从眼角滑下，“你以为我为什么一心想给三郎做妾？我爹嗜赌如命，输光了家中所有钱财，被追债的打死。

我娘只能带着出生不久的我进府做乳娘。谁能想到我哥哥长大后也染上了赌瘾，我娘和我的月例几乎全贴补了他。我不为自己争上一争，下半辈子还有什么盼头？”

倒也是一个苦命人。沈憬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过这并不代表她做下这些恶事就没错。

这时，守在门外的白煜钦推门而入，眼中浮现一丝动容。毕竟是乳娘的女儿，他从小与她常在一处玩，多少有点情分在。

“妹妹，她怪可怜的，不然饶她一命，打发去庄子上吧？”

白舒娫却并不赞成，这样背主的奴才留在府中，谁能保证她哪天不会又惹出什么祸事？她可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思及此，她脸色瞬间一沉，阴沉得可以掐出水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三哥哥你可别忘了，她至今没招认是谁指使的？”

沈憬不由给她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小小年纪能如此沉稳，脑子清醒，不被情绪左右，当真不简单。

前世她竟没发现这个表妹这般有意思。

她忍不住开口帮腔：“是啊，幕后主使还没供出来，表哥你莫要心软。不然以后府上可不得安宁。”

梦梅木然地望着几人，忽而又想到她娘的病，若是她招认，那人就不会出钱继续给她娘买药续命。

反正她已中毒，命不久矣……

她闭了闭眼，似是下定决心，掩下眸底所有情绪，“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我恨大娘子，恨这府上所有挡了我路的人。”

说着，她忽地掏出匕首，深深刺入胸腔。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 ，白煜钦微微一怔，复又回过神来，立即捂住白舒娫双眼。妹妹还小，不宜见到这等血腥场面。

沈憬拢了拢了心神，低喝一声，“快！叫府医来给她止血，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

绿萼闻言，忙飞奔出去寻人。

梦梅却蓦地笑起来，“你们千算万算都没想到我会自裁吧，终究我也不算输。”

白煜钦眉心拧成一团，语气中略有一丝不忍，“你这是何苦？”

梦梅无奈苦笑，“反正我已身中剧毒命不久矣，就算我摇尾乞怜，也未必能得到解药，不如一了百了。”

沈憬轻轻叹了一口气，“若我告诉你，你根本没有中毒呢？”

梦梅眼眸蓦地睁大，不可置信地直摇头，“不可能……我分明找府医来把过脉。”

沈憬深深看她一眼，终是决定告诉她实情，“禅意阁的生漆还没干透，我当时沾了一点在鞭子上。伤口沾上生漆，会红肿、发痒、生疥疮，少数人会引发肾脏衰竭，症状与中毒类似。但及时救治，并无性命之忧。”

“所以我本不用想死？是我沉不住气，自取灭亡，哈哈哈……”梦梅仰起头望着窗外的一轮圆月，大笑起来。

月圆之夜，本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她却因为自己的愚蠢而丧命。多么讽刺。

片刻后，她终是阖上双眼，脖子一歪倒下去。

几乎同时，房门打开，府医快步走到梦梅身侧，他伸手去探了探脉博，无奈对众人摇了摇头,&34;她已经断气了。&34;

白舒娫毕竟才十四岁，第一次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心中震撼不言而喻。她任由哥哥遮住双眼，久久无法言语。

沈憬见状，忙催促白煜钦送妹妹回房休息，又命人清理了房间，在邻近的厢房歇下。

一夜辗转反侧，终于熬到天明，便匆匆收拾行装回了沈府。

又过了数日，沈憬收到大舅母梁氏的一封信，方知这几日一番排查下来，发现二表哥白煜宁一事另有隐情。碧玉和风荷平日就没少为白煜宁争风吃醋。

白煜宁是个风流种，对年轻貌美的小丫鬟来者不拒。

倒是把她俩胃口养大了，竟背地里嚼舌根，说白煜宁之妻苗氏生不出儿子。被人听见报给了苗氏。苗氏气极，命人狠狠打了几十鞭，扬言不会同意她们入房。

寿宴那日二人先后离席，原是想趁苗氏在席间招待客人，去寻白煜宁哭诉。没想到卷入了白舒娫遇袭一事。

事情查清后，梁氏将碧玉、风荷打发去了庄子上，将白煜宁狠狠骂了一顿，断了他的三个月份例，责令他不得拈花惹草，在家修身养性。

至于谋害白舒娫的幕后主使，因为梦梅畏罪自尽，暂时没有确实证据。

但贴身丫鬟谋害嫡姐，白舒伶是否无辜，十张嘴也说不清。梁氏顺势将白舒伶院里的丫鬟婆子换了个遍，又对外宣称她染了风寒，要静养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