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像把钝刀,斜斜劈在斑驳的土墙上。
阿末蹲在灶台边添柴,老灶膛里冒出的浓烟裹着呛人的秸秆味,熏得她眼眶发红。她盯着灶口跃动的火苗,火苗忽明忽暗,像极了她心里摇摆不定的念头。
院外的老槐树枝叶蔫头耷脑,几声小鸟的叫声在空气里传播,远处传来几声懒洋洋的狗吠,更衬得村庄寂静。
饭桌上,娇兰边往碗里夹腌萝卜,边说起最小的妹妹刚在外地成家。简易桌下的砖缝里钻出几株野草,在众人晃动的脚边颤巍巍地抖。
兰兰和壮壮低头扒拉着饭,瓷碗与筷子碰撞出细碎声响;采婆婆戴着顶褪色的蓝头巾,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着碗筷,指节泛白;元正则翘着二郎腿,吃饭时,时不时用筷子敲打着碗沿,“哒哒”声在寂静的里格外刺耳。
“我想去小姨那里玩,说不定能找到工作。”阿末放下碗筷,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厨房里格外清晰。
娇兰的筷子悬在半空,抬头不可置信地扫视着家人。
兰兰撇了撇嘴,壮壮冷哼一声,两人对视一眼,眼里满是不屑。
采婆婆嘴里嘟囔着“女娃子不安分”,继续低头扒饭。
元正眉头一皱,将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人家刚结婚,打扰不太好。”
“家里待久了,实在太无聊。”阿末捏着衣角,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好好待家里怎么了,心就那么野!”元正抓起馒头狠狠咬了一口,碎屑掉落在发黑桌子上。
阿末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爸,你总说认识很多有手艺的人,能送我去学吗?我想多学点东西。”
元正愣住了,他没想到平日里吹的牛,女儿竟都记在心里。
他眼神躲闪了一下,随即说道:“有那么好学的!你大舅送你小姨去学美发,有一次我正好路过,看到你小姨的鞋都破了,还在那儿给人提水,一天不知道要提多少趟。呆家里有什么不好,至少能吃饱饭。”
“一辈子啥都不会,以后怎么生存?这一顿饭难道能吃一辈子?”阿末的声音微微发颤,眼眶也红了。
众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阿末。
元正的眼神变得复杂,有愤怒、有不解,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声响:“给你们一口饭吃还不满足!你们会些啥?有本事你说说!一天天就知道瞎想!”
阿末也站了起来,挺直脊背,眼神坚定:“就是因为不会才要学!你们难道不清楚我们现在的状况吗?”
“人家娃到家里都会这会那的,你咋就不会?就是又蠢又笨,还怪环境!”元正双手抱胸,脸上满是轻蔑。
采婆婆这时慢悠悠地开口,用馒头仔细擦着盘子里的汤汁:“女娃子,找个合适的人嫁了,到了婆家,人家让干啥就干啥,学那些没用的东西做啥。”
阿末咬住嘴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低头不再说话。
元正冷哼一声,摔门而去。
饭后,院子里的树下,娇兰坐在小板凳上纳鞋底,银针在她指间穿梭,发出细微的“嗖嗖”声。
阿末躺在炕上,盯着房梁上结的蛛网发呆。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忽明忽暗,就像她此刻摇摆不定的心情。
“妈,我真的想去小姨那里。我什么都不会,想找点事情学。”阿末翻身坐起,声音里带着几分恳求。
娇兰停下手中的活,走进屋里,看着女儿,眼神里满是担忧:“你还不明白吗?你爸不想让你出去,外面人心复杂,谁知道会遇到什么事。”
“我不甘心!”阿末扑到娇兰身边,拉住她的衣角,“难道嫁人了,就只能听别人的?我不想一辈子都这样!”
娇兰轻轻叹了口气,摸了摸阿末的头,却没有说话,继续低头纳鞋底。
针脚细密而均匀,就像她藏在心底的千言万语。
傍晚,元正黑着脸走进来,看到母女俩还在炕上,顿时火冒三丈:“都几点了还不做饭?你看看你,纳个鞋底磨磨蹭蹭的,人家一天能纳一双,你两天都纳不完!出去能干啥?还不如好好在地里干活!”
娇兰白了他一眼:“人家用工具,当然快。你用手试试,站着说话不腰疼!”
“别人用手纳的鞋底又蓬松又好纳,你做的硬得跟石头似的,还好意思找借口!”元正叉着腰,唾沫星子乱飞。
阿末见气氛不对,急忙跳下炕,跑到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