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后，嘉穗收到了刘念儿父亲手术成功、存活下来的消息，这才松了口气。

她简单吃了点东西，洗了个澡，呈“大”字型躺在床上，试图脑子放空，但没多久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抓起手机，林昱清的微信头像跳动着，问：

【在干嘛？】

【在躺着休息。】嘉穗回。她想了想，又问：

【你在干什么？】

林昱清回得很快：

【刚刚吃完饭，收了收东西。明天早上九点的飞机。】

“九点？那岂不是四五点就要起来了？”

嘉穗咋舌。她刚想查查上海飞到巴黎要多久，林昱清已经把机票的信息都发了过来——从航班号到座位号再到起降落时间，甚至还有北京时间和巴黎时间的对照。

完整而严谨，是他的风格，甚至是一副应对女朋友查岗很有经验的老手模样。嘉穗一看就笑了；她想了想，还是拨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那头很快接通。林昱清像是刚洗完澡出来，头发还有点湿，也没有戴眼镜。他靠在床头上，轻声道：

“喂，穗穗？”

“——我没什么事。就是想看看你。”

嘉穗细细凝视他的脸，如是说道。她其实好像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地在光亮处凝视过林昱清的脸，尤其是他把头发全部梳顺放下来、也不戴眼镜的时候。

他们认识这么久，有过很多亲密的接触，也有无数次的对视。往常她总是下意识别开目光，有时是因为羞涩，有时是因为尴尬。

甚至在欢好的时候，她也很少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

但此时此刻，隔着一层屏幕，再加上他们已经成了男女朋友，嘉穗似乎终于可以更加坦荡地望着他。

她看着林昱清的脸，忽然微微笑起来，说：

“林总，这么看，你还蛮有少年感的嘛！”

“……你是在夸我吗？”林昱清也笑了。嘉穗摇摇头，也学他靠在床头上，说：

“你在公司的时候总是一脸严肃，往往只让人觉得你是一个威压很大的大领导，而会让人忽视了，你也只是个同龄人。”

“我已经老了，跟你这个小毛孩可不是同龄人。”林昱清莞尔。嘉穗深吸一口气：

“林昱清，你只比我大三岁多！别用一副老头子的口吻跟我说话！”

“跟年龄无关，穗穗。”林昱清勾了勾唇角，解释道：

“你是一个符合你年纪的年轻人，甚至更纯真。一方面是因为父母的保护，另一方面是因为艺术家需要保持纯真的心才能创造出美的事物。而我不一样，”

他点点自己的脑子，又点点自己的心口：

“我从很小，甚至可以说从十几二十年前，就已经不纯真了。”

嘉穗听着，有些愣。

他们确实已经确定了恋爱关系，但她也的确还不了解他。

林昱清从未主动对她提及自己的过去，这让她突然觉得，这个昨晚还与她相拥而眠的人，其实离她还很远。

——人的想法似乎在一天之内也是瞬息万变的。

今天下午她还因为“这个人是她的了”而沾沾自喜，现在忽然又觉得，他似乎只是在情感上暂时地归属了她；而他情感以外的部分，其实跟她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细细想来，林昱清的整个成长轨迹都是压缩式的。一个能做到跨国奢侈品牌副总级别的人自非凡品，尤其是——他二十几年内就做到了别人四五十年才能办到的事。

与还是职场新手的嘉穗不同，只比她大三岁多的林昱清，他的原则、立场、观念、准则以及能力，都已经是一种近乎“完成品”的状态。

他对下属很严肃，但对自己更严苛。至少就嘉穗从同事们和alex那里了解到的来说，他上任cbo的这两年，基本没出过什么大岔子。

——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来爱她，她都要担心他会不会错付了。

嘉穗忽然坐直了身体，认真地问：

“林昱清，在你眼里，我是一个合格的成年人了吗？”

她这个问题来的很突兀，也不是太好回答。林昱清想了想，觉得恋人之间还是坦诚比较重要，于是实话实说道：

“你当然是一个合格的成年人。不过，如果用我的标准来衡量的话，只能说还不够成熟。”

评价得很中肯，嘉穗当然也不会生气。她点点头，又问：

“——那和我这样一个不够成熟的成年人在一起，你会后悔吗？”

“我当然不会后悔。找伴侣又不是找工作伙伴，”林昱清顿了顿，又补充：

“……而且，要不要成熟，那得看你的需要。”

“什么意思？”嘉穗莫名。林昱清撑着下巴，直言道：

“你很聪明，也有资源，成长的空间很大，稍微引领和点拨就能成熟得很快。”

“如果你希望，我会帮你尽可能看清你想看清的本质——行业的，人与人之间的，甚至是我所知的全部世界的。”他轻叹：

“……但是，从恋人的角度来讲，甚至仅仅是出于一个欣赏你作品的人的角度来讲——穗穗，我希望你永远保持你的纯真，不要看到任何所谓的真相。”

林昱清对嘉穗有着很清晰的认识。她从外貌到思维模式几乎都是她母亲乔慧琳的pro版本。

乔慧琳是一个很有才华的设计师，坏就坏在言穆城给了她太多的自主权。当她作为主理人自主经营一个品牌的时候，就能把它搞得一团糟。

林昱清想的是，他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在嘉穗身上重演。

cynara只是嘉穗暂时的居所。因为有他在这儿，她可以免除一切琐碎程序和人情世故上的烦恼，仅仅只是专注在工作上。

她应当像一块海绵一样尽情地吸收经验，慢慢成长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但仍然纯粹地热爱着艺术的设计师。

如果有一天，嘉穗决意要离开cynara单干了，那他愿意随着她一起走，用他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人脉、学识、经验，帮她一起创立、再好好打理她的品牌。

——就让他做她的避风港吧。借她羽翼，助她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