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来人的队伍,总共只有二十多匹战马,倘若张厚率领精锐倾力来追,想全身而退的话,可就难喽。
陈留原本想带着骑兵来个反突击,把追兵的队形冲乱,给兄弟们争取点时间,可没想到张厚临敌经验丰富、反应又快,无机可乘,于是当即立断,用几个半真半假的问题把对方给拖住。
出了潼关西门,一路疾行,很快就追上了本队,陈留在马背上不时回身眺望,始终没有看到宣武军的一兵一卒,不禁有些诧异,在颠簸的马背上陷入沉思。
次日正午,潼关溃兵在陈留的率领下来到华州城下,早已得到消息的申公望带着两个儿子,申无惧和申无悔,在城门迎接。
陈留朝城墙上瞟了几眼,见上面每隔十余步都有披甲的军卒在戒备,不禁暗暗点头。
见礼之后,申公望忙道:“陈将军,咱们速速入城,以免被敌军所乘。”
陈留摇摇头,说道:“刺史大人不用担心,敌军好似没有追过来。”
华州虽然处在西去长安的路上,但地形与潼关截然不同,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必经之路,故而朱温率军围攻凤翔之初,选择直接绕过去。
申公望一愣:“莫非敌军要直扑长安?那,那咱们可得尽快禀告陛下!”
陈留想了想,“大人,此处非讲话之地,等到了府衙,在下细细禀报。”
陈留领兵入城,申无悔和申无惧当即命令闭关落锁,扯起吊桥,然后带亲兵上城头巡逻。
府衙内,陈留再次向申公望行礼,一五一十把潼关的作战经过说了一遍,末了:“刺史大人,卑职无能,丧师失地,请责罚!”
申公望连连摆手:“陈将军言重了。嘿嘿,老夫不通军旅之事,不过,这数目字还是清楚的,你手里满打满算还不到四百人,如何能跟八千敌军抗衡?能拖上一天,还杀伤百余,已经非常难得了。依老夫愚见,陈将军非但无罪,反而有功!”
潼关是华州属地,申公望是华州刺史,陈留是他的直属下级,既然他不怪罪,那肯定没事了。
陈留彻底把心放回肚子里,缓缓说道:“敢问刺史大人,如今咱们这华州城内,总共有多少人马?”
申公望捋了捋胡子,面露得色:“步军三千有余,马军五百。”
“这么多?”
“过几日更多!”
申公望笑道:“申某在华州左近多少有些人望,父老乡亲听闻申某做了华州刺史,又是皇上亲口御封的,纷纷送自家子弟过来投军,连日来络绎不绝。嘿嘿,若不是我让无惧无悔择优选用,早已过五千了!”
陈留连连点头:“如此看来,皇上让大人坐镇华州,果真是明见千里!”
申公望回道:“老夫以为,皇上有神明庇佑,定能扫平天下,给我等黎民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陈留忙道:“大人如今可是堂堂刺史哦,哪里还是什么黎民百姓。”
申公望拍拍脑袋,讪笑道:“唉,山野村夫,沐猴而冠而已。”
“大人过谦了。”陈留语气诚恳地说道:“这华州如今绝对是皇上龙兴之地,敢交给刺史大人,那是多大的信任?皇上既然有神明庇佑,自然能知人善任,错不了。”
宽慰完申公望,陈留沉声道:“大人,据卑职与敌军交手之时所见,张厚所部,最多不过万余人,少则五千,单凭这点兵力,莫说突袭长安,便是想拿下我华州都力有不逮。”
申公望点点头:“皇上给老夫留下许多轰天雷,倘若张厚敢来,定要叫他吃点苦头。”
“那是自然的。不过,卑职在想,如果朱温没指望张厚拿下长安,那派他夺潼关目的何在呢?”
陈留这么一说,申公望有点糊涂了。
陈留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分析:“朱温要么是让张厚作前锋,占据潼关做前进基地,把洛阳的军马源源不断运过来,再图谋长安、华州,乃至整个关中。要么就是想让张厚封死潼关,切断东去之路。”
“东去,那不是洛阳吗?洛阳是朱温的老巢,经营多年,根深叶茂,兵精粮足,谁能撼动?”
“洛阳倘若没有兵了呢?”
“洛阳怎么可能没兵?”申公望随口说道:“除非朱温把兵全部调走了!比如,比如,去打李克用了!”
陈留一拍大腿:“刺史大人所言极是:朱温极有可能把兵调走了,洛阳空虚,函谷关又不堪使用,唯有封闭潼关,才能保洛阳安全。”
函谷关北面与黄河相接,奔腾不息的黄河水日日夜夜都在冲刷、切割河岸,把曾经险峻的山崖变成河滩,到了隋唐,便完全失去了作用,于是潼关就取而代之,变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陈留接着说道:“朱温集中兵力,不是对付李克用,就是对付咱们皇上。他和李克用来来回回打了多年,谁都吃不了谁,就算宣武军倾巢而出,也改变不了局面,是故卑职有个不祥的预感——他,是想对付皇上!”
申公望对军旅之事虽然近乎一窍不通,但听说朱温要对付皇上,顿时呆住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陈留没有接话,而是趁机把自己的思路完全理清:“走潼关,山道崎岖,又有申家寨的轰天雷威胁,数万大军动静那么大,肯定瞒不住,于是朱温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过黄河,走河中,迂回关中,掩袭长安!”
申公望慌了神:“陛下身边只有两千兵马,长安又残破不堪,如何能守得住?”
陈留起身离座,拱手请命:“刺史大人所言极是,卑职想亲自去长安,将朱温的诡计禀报给皇上,让陛下早日定计。”
申公望忙不迭点头答应:“如此就有劳陈将军了。对了,陛下兵少,再带上五百,不,带上一千步军——”
“大人,末将是去通风报信的。”
“那就把骑兵全都带走。”申公望将手一挥,“如今华州四门紧闭,严防死守,用不到骑兵。”
陈留摇摇头,“大人,骑兵还是得有的。不如这样,我带上两百骑兵,把潼关带出来的三百步军留下,如此一来,华州的兵力没少,又能帮助长安?”
“好,非常好,就这么定了!”申公望昂首向天,拱手道:“天佑大唐,天佑吾皇!切莫再让乱臣贼子乱我关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