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黎明，曙光初现，城头瞭望的士兵昏昏欲睡，城下突然传来“噗通”一声，慌忙揉揉眼睛，探头往下一瞧。

十丈开外，城墙根下，一个黑影在挣扎蠕动，黑影上方的城墙上，吊着一根绳索，四条黑影正在奋力向上攀爬。

“敌袭！”

一声惊叫，旋即招来一波弩箭，士兵应声倒地。

“呜——”

城头响起凄厉的号角声，震碎了潼关的宁静。

紧接着，几名军卒飞奔而至，收起刀落，将绳索斩断，偷袭者在哀嚎声中跌落。

“攻城！”

城墙外侧，一箭之地，点起数以百计的火把，随着如雷的战鼓，绞盘发出咯吱吱的呻吟，一颗颗十几斤重的石球腾空而起，砸向城墙。

数百名士兵扛着十余架云梯，向城墙冲来，他们的后面紧跟着数百名弓弩手，进入射程之后，分成三排，蹲伏在地，往城头连环叠射，掩护步军登城。

沉重的石球接连不断砸在城墙上，砖头先是断裂，接着粉碎，纷纷坠落，露出一个又一个凹陷，

陈留在两名亲兵护卫下，站在城门楼上，目不转睛看着敌军。城内的300多名士卒，全都蜷缩在城墙垛口下方，静待接战。

云梯抵近墙根的瞬间，陈留大喝声：“放。”

十几条浸油的棉被、一块块方砖、石头，从垛口抛下。

几名士卒被棉被当头罩住，烈焰升腾，引燃了衣甲，惨叫连声，乱跑乱撞，又将火头带到同伴身上，其余的士卒慌忙退避，拥挤在一块，被砖石砸个正着，个个头破血流。

硕果仅存的5架云梯终于靠上城墙，弓弩手抵近发箭，敢死队左手持盾护住头面，右手握住梯子，口衔利刃，冒着雨点般的石块向上攀爬。

守军手握木叉，奋力往前推，城墙根下扶梯子的士卒使出浑身气力对抗。

2架云梯最终被推倒，梯子上的士兵哀嚎声中跌落。

“噗噗噗”，密集的弩箭从城下飞来，射倒数名持叉的守军，剩下的3架云梯终于守住，最上面的悍卒狂呼乱叫，攀住垛口，飞身跃入。

“杀！”

陈留大喝一声，长矛往前一探，刺入一名敌军胸膛，随手抛掉矛柄，抽出腰刀，砍向另外一名敌军，部下齐声呐喊，举起刀枪，围住垛口，就是一通乱砍乱捅，很快将登城的士卒尽数杀死。

天光已经大亮，在阵后观看的张厚望着城头守军稀疏的人影，发出一阵冷笑：“全军突击，随我上！”

言罢，张厚甩掉背后的大氅，从亲兵手中接过自己惯用的长柄砍刀，随手舞了个刀花，大踏步走向城墙。

“嘭”，两个石球越过垛口，砸在守军当中，将两名士卒砸得血肉模糊。

密集的弩箭不断落下，逼得守军再次蜷缩在城墙后，而在张厚的背后，数十架云梯狂奔而来。

一架接一架云梯靠在城墙上，一个接一个士卒蜂拥而上，远远望去，城墙上好似爬满了蚂蚁。

蚁附，冷兵器时代攻城方在拥有压倒性兵力优势情况下，采用的最为残酷的战术，步兵密集强攻的样子跟蚂蚁一样，又跟蚂蚁一样的往上爬，所以被称之为“蚁附”，是一种典型的人海战术。

显然，兵力处于绝对劣势的守军被城下数量庞大的远处抛射兵器完全压制住了，城头上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影。

宣武军本阵，战鼓如雷，越发激扬，城墙上下，喊杀声惊天动地。

张厚“噌噌噌”，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冲到城头，大吼一声，正想往上跳，没想到头顶上突然探出一个脑袋：“将军，敌军不见了！”

张厚在城头站定之后，部下校尉接连过来禀告，城头上下，没有发现敌军踪迹。

张厚脸色一变：“快，往西门，追。直娘贼，想逃！”

一通乱打，死伤近百，可守军只留下不到十具尸体，再加上前日的事，这要是让他们跑了，张将军的脸往哪里搁？

张厚带着数百名军卒沿着横贯东西的大街往西门狂奔，才跑出两箭之地，脚下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震动，刚刚放慢脚步，拐角处就响起杂乱的马蹄声。

“藤牌手，上前列阵。”张厚立在街心，沉声下令：“弓弩手，准备。”

二十多匹战马呼啸而出，在劲弩的射程之外勒马停步，为首的军官催马上前几步，高喊：“对面领兵的是哪位将军？借一步说话。”

张厚皱皱眉，冷哼一声，分开手下，走到藤牌手前面，“某家乃是梁王麾下，宣武军右龙虎军步军都将张厚。”

“在下潼关马步军都虞侯陈留。”陈留在马背上抱拳拱手：“小将受皇帝陛下之命，领兵300，驻守潼关。张将军勇猛无匹，指挥得当，在下自知不敌，便将这潼关送给将军了。不过，在下还有一事不明，万望张将军赐教。”

张厚冷笑反问：“问情于敌，便是某家敢说，你敢信吗？”

陈留笑嘻嘻回道：“说不说在张将军，信不信在我。张将军，若是你被皇帝连升三级，委以重任，结果不到一天就把城丢了，回去总得给个交代吧？不然的话，皇帝下旨，把咱给推出午门问斩，岂不是死不瞑目？”

这番奇谈怪论在张厚脑袋七扭八拐转了好几个弯，愣是没整明白：“什么意思？”

“张将军，在下就是想问问：你宣武军为何要突袭潼关？这潼关城不是你们自己放弃的吗？我以为你们不想要了，才敢带300军卒过来防守，否则，给我3000人，我也不敢来啊！”

“哈哈哈，兵者诡道也，梁王殿下用兵虚虚实实，岂是尔等宵小之辈所能随意揣测的。”

陈留迟疑道：“张将军的意思是：你们此前放弃潼关，乃是诱敌之计？”

张厚手摸下巴，摆出一副高深莫测架势。

陈留见他不直接作答，立刻抛出又一个问题：“敢问张将军，此番带了多少人马来夺我潼关啊？”

张厚想了想，“8000。”

“夺了潼关之后呢？是准备直取长安，还是先夺华州啊？”

“嘿嘿，我军动向，岂能随意泄露？你难道当我张厚是傻子？”

“不敢不敢。”陈留笑嘻嘻回道：“其实张将军已经把答案说出来了，在下多谢！”

张厚懵了：“我告诉你了？不可能啊！”

陈留在马背上再次拱手：“时候不早了，我的人马已经走远了，张将军的马军估计也快到了，咱们就此别过，他日战场上再见个真章！”

陈留当先掉转马头，率领骑兵朝西门呼啸而去。

这时，张厚身侧的亲兵队长低声嘀咕道：“将军，莫非敌将是来拖延时间，好让他部下从容遁逃的？”

张厚嘴角抽搐几下，斥道：“娘的，就你聪明！你没看见他骑在马上吗？咱们马队在后面，一时半会上不来，拿什么追？”

说完之后，大吼道：“全军出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