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两人,仍旧都没喊人点灯。
水乔幽就着黑暗道:“至于他知道的那些关于你的秘密,除了你的身份之秘,还有,溪梣出事后,你帮助溪流躲过了朝廷追捕,你又借着右辞手里那位人质与她已无人可用的境况,与她达成了新的盟约,助她潜进了中洛,想办法进了颖丰公主府,监视颖丰公主与何大公子,以及你的另一位盟友。”
溪流再有本事,也不可能躲过众多关卡搜查,抹去逃亡的所有痕迹,一个人入到中洛,还顺利躲入颖丰公主府。既然何大公子没有帮她,那她肯定还有别的帮手。
“恰好,你那另一位盟友因在溪梣暴露后吞掉了双溪楼没有来得及送出境的银子,正在确认溪流的死是真是假。而且,那个时候,宋泉已经知晓,右辞手里根本没有那位人质,知道我后来并未将人给他,甚至还打听到了那个孩子,根本没有活下来。”
她离开竹海山庄之前,告诉过傅澍,封常交给他的那个孩子并没有活下来。
右辞或许会怀疑她的话,但是他不会去质疑傅澍的话。
“如今,溪流身份暴露,想来是你给她提供了庇护之所,而这庇护定然也是有条件的。她给你办了那么多事情,若是溪流知道你们一直在耍她与她兄长,会有何后果,想必你也很清楚。”
黑暗并不干扰水乔幽的视线,她仍旧能将对面的杨卓看得很清楚。
“你仔细一想,你暂时似乎也没必要除掉宋泉,毕竟他在中洛的身份,也可以帮你办成很多事情。而且,宋泉一开始就看走了眼。”
太自以为是的人往往容易被弱小者蒙骗眼睛,不知丛林之中,越是看着不起眼的,越会伪装。
宋泉就是这种人。
“你的确迫切想要摆脱竹海山庄对你的控制与威胁,不耻他们的行为,可你从来都不是个只求安稳、无欲无求的人。兰苍王带给你的一切,让你感受到了权利的诱惑与好处。你又开始喜欢起你的另一个身份来,你觉得,你乃商氏后人,那不管是宝藏还是传国玉玺就应该是你的。你的确不想要复国,可这并不妨碍你想要坐在那至高无上的座位上。如今,你有实现此愿的助力与捷径,心中的野心更是无法抑制。”
否则,他就不会走入西山观。
他会进入西山观,从来不是因为相信她,更不是相信傅澍,而是他对权利的渴望。
当初就算她告诉他,只要他拿走里面的宝物,那尊神像就会被毁,他也必定会去的。
他随她去了原阳,便是最好的佐证。
隔着黑暗,杨卓感受到了水乔幽话语中有别无他先前说她猜测的肯定。
水乔幽仍然未给他插话的机会,“都说宝藏与玉玺在原阳郊外,你一个只有奉旨才能来青国出使的人怎会方便寻找,你知道,雍皇也在派人寻找。如此,你若换人来寻,风险太大。宋泉如今要仰仗你,他就算知道你的野心也无影响。你们这种相互制衡的关系,比起其他人,他来替你做这些,反而更合适。”
宋泉也不得不去做,恰好,他也会将看成他翻身的一次机会。
“而你来到中洛,三番四次找我,一是为了确认我的态度,二是为了从我这里得到更多与地宫和传国玉玺有关的消息。你自然也是想杀我的,可你也意识到了,你杀不了我。在这中洛,你是使臣,你亦认为,我不管多不喜你,也不能杀了你。在你看来,我与你之间,就如你与宋泉之间一般。何况。我又可能是最清楚地宫宝藏与传国玉玺下落的人,目前来讲,只要我不与你撕破脸,你也没有必要得罪我。”
水乔幽说到自己,话语之间也仍旧没有情绪起伏,就像是在与他闲聊天。
“故而,尽管,你知道只要你向青皇揭发我根本不是袁松的妹妹,曾经在繁城待过,还跟随安王下过淮北,我就会有大麻烦,你也没有揭穿我。你不揭穿我,你便自信,我也不会揭露你的那些秘密,总有一日,会为你所用,其它的隐患,你自是无需再担忧。”
水乔幽说这些时,没有意识到,她的手指又在茶杯杯壁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起来。
她的目光穿过黑暗,直视杨卓的眼睛,“你每一次找我,不就是在威胁我?”
水乔幽话语落音,手指上的动作也停住了,雅间里又暗又静。
外面街上夜市的繁华声从窗外飘了进来,显得这样的环境里多了一丝紧张。
雅间两人于黑暗中面对面坐了良久,四周气氛也不曾有改变。
水乔幽眼神依旧淡淡,没再开口。
楼下对面酒楼在门口吆喝声意传上来,杨卓意识到她在等他回话。
他仍旧没有承认水乔幽所‘猜测’的这一切,却问她,“水师父,假若一切如你所言,如果你是当时的我,你会如何选择?”
他像一个迷茫的孩子,随口一问,却又真诚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水乔幽听懂他指的是最初宋泉去找他的时候,她并没有被他问住,说了一句她很早之前同顾寻影问她类似问题时给出过的回答:“我不是你。”
杨卓听着她不带感情的回应,有些愣怔,随即嘴边出现一抹苦笑,“水师父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爽。”
水乔幽并不因他的话而牵动情绪。
杨卓低垂视线,沉静了片刻,重新抬起视线时,也迎上了水乔幽的目光,“看来,我想要请水师父随我去兰苍王府之愿,又要落空了。”
水乔幽缓缓抿了一口茶,没有理会他。
杨卓接着道:“西山观的事情,我亦没有理解错水师父的意思。”
水乔幽随他言语,眼里不见情绪。
少时,她放下茶杯,才道:“你可知,当初傅澍为何会选宋轩作为竹海山庄的继承人?”
杨卓听她突然问起此事,看着她没有立即作答。
此事原由,不是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