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周那,回头看,浑虫难敌赶来了。好运气!长期以来你忍住心头怒火,现在可以发泄了。一切苦难都是眼前这个人造成的,他此刻自己送上来了。不过你得记住,他是一个好射手,箭术优良;而且是一个动作灵敏体格强壮的斗士。」黑天说着就停下车来,让阿周那跟难敌交战。
难敌毫无惧色,赶到阿周那身前。
「阿周那,人说你武艺高强,武功赫赫,我可没有亲眼见到过。让我瞧瞧你的武艺和胆力是否名不虚传。」难敌在跟阿周那开战时这样说。
这场战斗真正激烈,出乎黑天意料之外。
「阿周那,我真觉得奇怪,」黑天说:「你的箭好像不能射伤难敌似的,那是怎末回事呢?神弓发出的箭不能伤人,我还是第一遭看到。这真奇怪。莫非你双臂无力了?还是神弓失去神力了?为什麽射中难敌的箭刺不进去却掉下地来呢?这真是古怪!」
阿周那笑着回答:「我明白了。德罗纳给这位老兄穿上魔甲了。魔甲的秘密我知道,大师教过我。这位老兄穿上它,大摇大摆,像头公牛。你现在看笑话吧。」阿周那说完又射起箭来。他先射倒了难敌的马匹、御者和战车,然後射断了难敌的弓,彻底解除了难敌的武装。这以後,他射出了针一样的小箭。这些小箭恰好钻进魔甲遮盖不住的部分,深入难敌体内。後来难敌实在支持不住,只好回头逃跑了。
难敌狼狈败走後,黑天吹奏法螺。胜车王的部下听了,吓得胆战心惊。胜车王周围的各位大将也大惊失色,立刻上车准备迎战。广声、遮罗、迦尔纳、牛军、慈悯、沙利耶、马勇和胜车王自己一共八员大将,布置好阵势迎击阿周那。
84坚战的忧惧
般度军看见难敌向阿周那所在的方向赶去,就全力进攻俱卢军,牵制住德罗纳,不让他去协助胜车作战。猛光为此率领军队一再冲击德罗纳。结果是俱卢军不得不在三条战线上作战,兵力大大削弱。
猛光赶车一直向德罗纳冲去,进行猛烈攻击。德罗纳的栗色马和猛光的灰色马纠缠在一起,宛如黄昏的云彩。猛光抛下弓,一手持刀,一手持盾,跳上德罗纳的车。他一会儿站在车杠上,一会儿站在马上,一会儿又跳上车轭,不停地攻击德罗纳。他两眼充血,目含凶光,看着他那天生的仇人,像要用怒火烤焦他。这场战斗继续了很久。德罗纳大怒,张弓发箭。这一箭要不是出乎意外地被善战射来的箭中途挑开,就会要了猛光的命。德罗纳转身和善战交手。般遮罗国的战士乘机将猛光抢走。德罗纳像一条黑色眼镜蛇似的噝噝怒叫,眼睛由於愤怒布满了红丝,向善战挑战。善战是般度军方面的第一流勇将。他看见名将德罗纳向他叫阵,便迎上前去。
「前面这人放弃了天生的婆罗门职责,从事战斗,使般度族大受苦难。」善战对他的御者说。「难敌耀武扬威,主要就是依靠着他。这个人自以为英雄盖世,狂妄得不得了。我必须教训教训他。快驾车赶上去。」
善战的御者於是鞭策着银白色的马,飞快上前。善战和德罗纳互相射击,箭稠密得遮蔽了天日,战地一下子成了黑暗世界。钢箭在空中飞来飞去,闪闪发光,像新脱皮的蛇在乱窜。
双方的车篷和旗竿都被击倒了。两人都流了很多血。般度族和俱卢族的战士屏声息气观战。他们不呐喊,不作狮吼,也不吹奏法螺。天神,持明仙,飞天和药叉都在上空观看这场大战。
善战的一枝瞄准目标的箭射断了德罗纳的弓,德罗纳不得不拿起另一张弓。就在他给弓上弦的时候,新弓又给善战射断了。德罗纳又拿起另一张,也同样给他射落地上。这样一张又一张,德罗纳失去了一百零一张弓,还不能发射一箭。大师自言自语道:「这个善战是和罗摩、成勇子、阿周那、毗湿摩同等的第一流猛将。」他心喜自己遇到了一个配得上的敌手。这是行家见到自己所爱好的技术中出了高手时所感到的一种职业的喜悦。德罗纳发出的每一枝百发百中的箭,善战都能不慌不忙以同样高明的手法应付。
双方势均力敌,战斗了很久。举世无双的射手德罗纳才决心要善战的性命,放出了火神法宝。可是善战已看到,连忙放出水神法宝去抵挡。
後来,善战的精力渐渐不济了。俱卢军方面的战士见到了好不高兴,心满意得地呐喊起来。坚战王看见善战情况危急,忙命令身旁的将士去搭救。他对猛光说:「我们的伟大的善良的英雄善战敌不过德罗纳了。你应该立刻去救他。否则那婆罗门一会儿就要杀死他了。你为什麽踌躇?马上去。现在德罗纳像猫捉小鸟似的在戏弄善战。已经是在死神掌中了。」坚战王命令军队猛攻德罗纳。
好不容易救下了善战。恰在这时候,黑天的法螺声从阿周那作战的区域远远传来。
坚战王喊道:「善战啊,我听到了黑天的神螺声,可是阿周那的神弓声却听不到。莫非阿周那给胜车的朋友们包围住,陷於险境了?阿周那前後都有敌人。他早上就冲进了俱卢军,现在白天已过去一大半,还没有回来。为什麽只听得到黑天的法螺声呢?我担心阿周那已经死去,因而只有黑天作战了。善战啊,没有什麽事是你办不到的。你的亲密的朋友,教导过你的阿周那,处境危险了。阿周那常在我面前夸奖你,说你武艺高强。当我们居住森林时,他对我讲过:『没有第二个战士能像善战那样。』啊,看哪!那边尘土飞扬。我断定是阿周那被围困住了。胜车本是一员猛将,何况那边还有许多大将助战,都要拼死保卫他呢?立刻去吧,善战。」
善战跟德罗纳作战以後已很疲乏了。他回答坚战王道:「贤德的国王啊,我服从你的命令。为了阿周那,我有什麽事不肯干呢?我的生命在我自己眼中是微不足道的。如果你命令我去跟天神作战,我也立刻动手。可是请允许我把聪明的黑天和阿周那离开时嘱咐我的话转告你。他们对我说:『在我们杀掉胜车回来以前,你千万不可离开坚战。你要小心在意保护坚战。我们走了,把这件事托付你。俱卢军方面只有一员大将使我们担心,这就是德罗纳。德罗纳立誓活捉坚战,你是知道的。我们去了,把保护坚战王安全的责任交给你了。』黑天和阿周那临走时是这样嘱咐我的。阿周那把这件任务放在我肩上,相信我担当得起。我如何能违反他的命令?请不用担心阿周那的安全。没有人能战胜他。信度国王以及其他的人本领还不如他的十六分之一。坚战王啊,如果我走开,我把保卫你安全的责任交给谁呢?我看如果德罗纳来捉你,这儿谁也抵挡不住他。别叫我走吧。在命令我离开以前,你要好好考虑一下。」
「善战啊,」坚战王回答道,「我已经全盘考虑过了。我衡量了危险和需要,才决定要你走。你离开我是得到了我的许可的。有勇猛的怖军在这儿照顾我的安全。猛光也在这儿。此外还有许多其他将士呢。不用为我担忧。」
说着,坚战王把满箱的箭以及其他兵器放进善战的车里,又为他换上精力充沛的马匹,然後祝福他,叫他走开。
「怖军,坚战王交给你了。要多加小心。」善战对怖军说了,就出发去找阿周那。
善战穿过敌军时遇到强大的阻力。他冲破重重抵抗,一路上杀死了无数战士。可是阻力十分坚强,他前进得很慢。德罗纳看见善战离开坚战,就急忙进攻般度军,他不休息,不停顿,终於攻破阵线,使般度军後退。坚战王大为震惊。
85坚战的希望
坚战王对怖军说:「阿周那没有回来。派去接应他的善战也没有回来。怖军啊,我越来越害怕了。我听见了黑天的神螺,却没有听到阿周那的神弓。最勇敢最忠诚的朋友善战也没有带任何消息回来。我是越来越放心不下了。」坚战王心里非常着急。
「我从没有见过你这样激动。」怖军回答。「别让你的勇气低落。你要怎样,就命令我吧。可别让自己的心轮陷在烦恼的烂泥里。」
「最亲爱的怖军,我怕阿周那已经阵亡了。我觉得现在是黑天在亲自作战了。我听见黑天的法螺声没有听到神弓的响亮的弦声。我们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阿周那身上,可是他,这位无敌英雄,恐怕已经死了。我心乱如麻。你要是肯听我的话,快到阿周那那儿去,跟阿周那和善战一起,看情况办事,然後回来。善战已听从我的吩咐,杀入敌军阵营,向阿周那那儿赶去了。你现在也照样去。如果你眼见他们还活着,你就发出吼声,我听了就会放心的。」
「国王,不要担心,我就去。我会让你知道他们平安。」怖军回答。他立刻转身对猛光说:「猛光,你当然明白,德罗纳正在打算活捉坚战王。保护国王是我们的首要责任;可是我又必须服从他,执行他的命令。现在我去了,我托付你小心照顾他。」
「怖军,不用挂念。放心去吧。德罗纳不先把我杀死,是绝对不能俘获坚战的。」木柱王的英雄儿子,德罗纳的致命的敌人,猛光这样回答。於是怖军匆匆忙忙走了。
俱卢军全力包围怖军,阻止他去援助阿周那。可是他像雄狮驱散羣兽一样,把敌人打得四散逃窜,杀死了持国王的十一个儿子。怖军走近了德罗纳身边。德罗纳叫道:「停下,我在这儿,我是你的敌人。你不打败我休想过去。你的兄弟阿周那是得到了我的许可才过去的。可是我不能让你走。」
德罗纳说这番话时,相信怖军也会像阿周那那样对他彬彬有礼。可是怖军听了他的话反而怒气冲天,用轻蔑的口吻回答他:
「婆罗门!阿周那并不是得到了你的许可才过去的。他打破了你的阻碍,穿过了你的阵线,才长驱直入的。他没有伤害你不过是出於怜悯。然而我不会像他那样怜悯你。我是你的敌人。从前有过一个时候,你曾经是我们的老师,处於我们的父亲的地位。我们也像尊敬父亲一般地尊敬你。现在你自己说了你是我们的敌人。那末我就当你是敌人了!」说完,怖军抡起大杵对德罗纳的车子打去,把那车子打得稀烂。德罗纳只得换了一辆车。这第二辆车又被他打碎。於是怖军闯入俱卢军,打败了所有挡路的人。这一天,德罗纳失了八辆战车。想挡住怖军的博遮族军队全部被消灭。他一路上大砍大杀,冲破层层障碍,终於到达了阿周那和胜车作战的地方。
怖军远远望见了阿周那,就像狮子般吼叫起来。黑天和阿周那听到了他的吼声大为高兴,也跟着大声欢呼。坚战王听到了这些叫声,解除了疑心,为阿周那祝福。他默默思索着:「今天日落以前阿周那的誓愿将完成。他将杀掉致激昂死命的胜车凯旋回来。胜车一死,难敌可能求和了。眼见那末多同胞兄弟战死疆场,愚蠢的难敌该也能明白过来了。许许多多国王和伟大的战士牺牲在战场,性格刚愎而眼光短浅的难敌也该能认识自己的错误而要求和平了吧。我这些愿望真能实现吗?老族长毗湿摩已献出了生命。我们中间的万恶的仇恨能因此消除,我们能因此免去更残酷的毁灭吗?」
坚战王这样痴心盼望和平梦想和平的时候,怖军、善战、和阿周那正在跟敌人疯狂地交战。
86迦尔纳和怖军
阿周那离开坚战王,让坚战王应付德罗纳的袭击,自己去履行日落以前叫胜车横屍在战场的誓言。胜车王是激昂阵亡的主要原因。是他阻止了般度军的支援,造成了激昂的孤立被围和死亡。我们已经知道坚战王在焦急不安的心情下如何首先派了善战然後又派了怖军去协助阿周那。怖军到了阿周那作战的地点,发出了狮子吼。坚战王听了,知道怖军已见到阿周那,阿周那还活着。
这是作战的第十四天,战场上有很多处打得极猛烈。一处是善战和广声,一处是怖军和迦尔纳,另一处是阿周那和胜车。德罗纳留在主要战线上抵抗般遮罗国和般度族的进攻,同时也率军反击。
难敌率领部下到达阿周那攻打胜车王的地区,可是他很快就战败,返身跑了。
战场上不止一条战线处在长久的疯狂的战斗中。战线延展得很长,以致双方的後方都受到威胁。
难敌对德罗纳说:
「阿周那,怖军和善战竟然藐视我们,顺利地到达胜车王所在的地区。他们给了那位信度国王以很强的压力。在你的指挥之下,我们的阵势会被攻破,我们的计划会全部破产,这委实太奇怪了。人人都问这是怎末回事,为什麽精通战术的着名的德罗纳会如此失策?这叫我怎样回答?我是被你出卖了。」
难敌又一次这样刻毒地责备德罗纳。德罗纳不动声色回答道:
「难敌,你的责备是无的放矢,完全违反事实。过去了的事已无法弥补,谈也无益。该想一想现在该怎末办。」
「老师,这应该由你来建议。你告诉我该怎末办。你该把困难情况好好考虑一番,然後决定策略,让我们赶快照着做。」难敌惊惶失措地求告德罗纳。
德罗纳回答:「孩子,情况确实很严重。三员大将出其不意闯进我们阵地来了。可是他们的情况和我们同样严重。他们的後方受到威胁跟我们相同。我们在他们的两面,他们的处境也并不安全。振作起来,再到胜车王那儿去尽力帮助他。老想着过去的失败和困难而心灰意懒是毫无用处的。我最好还留在这里,随时看情况派援兵给你们。我必须在这儿牵制住般遮罗国和般度族的军队。否则我们就要全盘垮了。」
於是难敌带着生力军又赶到阿周那和胜车战斗的地方去了。
怖军不想跟迦尔纳作战,不想跟他纠缠过久。他一心一意要到阿周那那儿去。可是迦尔纳决不让他过去。阵雨般射箭阻拦他前进。
这两位战士的差别是很显着的————迦尔纳雄姿英发,面如莲花,神采奕奕,满脸堆笑。他进攻怖军时,说着「别跑」,「喂,别像懦夫一样的逃走啊,」等等的话。而怖军呢,迦尔纳的嘲骂激得他怒火冲天,迦尔纳的笑容气得他要发狂。在这场激烈的战斗中,迦尔纳笑盈盈满不在意地应付;而怖军怒气冲冲,行动粗暴。迦尔纳总想离远一点发射他那百发百中的箭;而怖军不顾利箭和飞镖密密发来,一味想逼近迦尔纳。迦尔纳做什麽都是不慌不忙,从容不迫;怖军却是性情急躁,暴跳如雷,尽量施展他那惊人的膂力。
怖军浑身是伤,鲜血淋淋,看来就像一棵盛开花朵的无忧树。他仍然满不在乎地攻击迦尔纳,把迦尔纳的弓打断,车打烂。迦尔纳更换新车时,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力战怖军,怒从心起,就像月圆之夜的汹涌海潮一样。两人都力赛猛虎,捷如鹰隼,火气像激怒了的蟒蛇。怖军想着弟兄五人和黑公主遭受的一切侮辱和损害便奋不顾身,疯狂作战。两人的战车互相冲击,迦尔纳车上的乳白色马和怖军的黑马挤撞在一起,很像大雷雨时的天上乌云。
迦尔纳的弓裂了。御者也摇晃着掉下车来了。迦尔纳挥舞镖枪向怖军掷去。怖军躲过镖枪,继续向迦尔纳射箭。迦尔纳这时已拿起了一张新弓。
迦尔纳一次又一次损失战车。难敌看到迦尔纳情况不利,把弟弟难胜叫来,对他说:「怖军这坏蛋要杀死迦尔纳了。快去打怖军,救出迦尔纳。」
难胜听从命令去攻怖军。怖军一怒之下,连发七箭,送了难胜的马匹和御者的命;难胜自己也受到致命重伤,翻下车来。迦尔纳看到难胜的血污的身躯像一条受伤了的蛇似的在地上蠕动,悲痛已极,环绕着这位阵亡的英雄致哀。
怖军并不停止战斗,依然紧逼迦尔纳。
又一次,迦尔纳不得不另换新车。他瞄准怖军射出了他那百发百中的箭。怖军中箭勃然大怒,舞动大杵向迦尔纳掷去,打碎了迦尔纳的战车,打死了御者和马匹,也打断了旗竿。现在迦尔纳拉紧弓弦站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