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珺宁摇了摇头。
“他依然心悦我娘,愿意娶我娘为王妃,但他说,做他的王妃必然要学着大度,要有容人之量。”
裴衡异若有所思,“恒王一直是先帝最疼爱的儿子,先帝虽然没有册立太子,但其他皇子根本没法跟恒王相争。他这么说,应该是在说以后他会有三宫六院。”
“兴许是吧。我娘逼问他会不会纳姨母,要他明确答复,他却说娘善妒,两人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不久后恒王病愈离开,姐妹俩关系极差,外公和外婆正筹谋着为她们姐妹议亲,宫中突然来了旨意,册封姨母为恒王妃。”
“年轻气盛,竟用婚事置气。”裴衡异听着有些感慨。
“姨母欢欢喜喜地做了恒王妃,我娘却大病了一场。在她最伤心难过的时候,偶遇了我爹,我爹那个人,你是知道的,会说话会做人,再加上我娘也是赌气,执意嫁给他。可惜她那场病始终没痊愈,等到生下珈宁后不久,便香消玉殒了。”
“心病难愈。想不到竟有这样的往事。”裴衡异低声道,“我与皇后娘娘接触不多,不过看得出她是心狠手辣之辈,做这样的事并不奇怪。”
“我却看不出。”陆珺宁叹了口气,神情着实无力,“从小到大,我都以为姨母跟外公一样,都是最疼爱我的人,却没想到我娘早死,跟她脱不了干系。她对我好,只是出于对我娘的愧疚罢了。”
裴衡异思忖片刻,注视着陆珺宁,却没有说话。
陆珺宁仰起头,不解地看着他,“我说错了吗?”
裴衡异抿了抿唇,犹疑片刻,缓缓地说:“她对你好,未必出于愧疚。”
“为何?”陆珺宁追问。
“你以前说过,因为你的样貌肖似母亲,珈宁的样貌肖似父亲,所以从小到大你都是被偏爱的那个孩子。”
陆珺宁点头。
“我听过传言,说你自幼出入宫廷,深得皇后宠爱。”
“是啊,娘过世后,姨母每月都会召我进宫,留我在坤宁宫小住,我的吃穿用度,跟公主们相比也……”说到这里,陆珺宁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也明白了什么,脸上的神情变得嘲讽,“难怪,我幼时进宫,不但能得姨母宠爱,陛下也颇疼爱我,赐下的东西不比姨母少,还曾把我抱起来逗玩。当初陛下娶了姨母,以至于我娘早逝,心中怕是有几分愧疚,她膝下无子,多疼爱一下我,在陛下跟前也能多得几分怜爱。”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当初她下嫁容谨能求得赐婚,想要和离的时候也没有惹得龙颜大怒,皇帝依然待她宽厚亲和。
皇后姨母为了权势逼陆珈宁嫁入皇家,也让陆珺宁确定她对母亲并无半分愧疚。
所有的好,所有的坏,无非为的是权势罢了。
“我一直很奇怪,姨母出身安国公府,却跟公府并不亲近,温家的表哥表姐,也不似我这般时常进宫。其实当年的事发生后,外公、外婆还有舅舅都很心疼娘亲,以至于数年不曾跟姨母说话。”陆珺宁苦笑,“当然了,姨母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也不会在意亲人怎么想。”
不过,姨母对亲人如此心狠手辣,想是老天爷为了惩罚她,才叫她无后吧。
“你担心她会对付你和珈宁?”
“我有这张肖似母亲的脸庞,对她还有利用价值,却是珈宁……我怕她会在珈宁的婚事上再做文章。”
“珈宁的婚事,无需太担心。眼下形势不比从前,四皇子已经娶妻,他如今颇得陛下器重,连祖父都认为他的胜算极大,皇后必不会再逼珈宁跟三皇子联姻。”
听到裴衡异这样分析,陆珺宁略微宽了心。
“如此便是最好,往后我也不想再进宫了。”
“嗯,不进宫。”裴衡异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伸手将陆珺宁搂得紧一些,“操心了这么多家里的事,是不是还想想你我的事了?”
他们的事?
陆珺宁从他怀中坐直身子,转头看向他,笑问:“你我有什么事?”
裴衡异知道她是在故意装傻,笑了笑,眸光却微微沉凝。
“珺宁,我巴不得明日便将你娶进门,可我知道,老公爷刚刚离世,又怎么能这么着急办喜事?”
陆珺宁眨了眨眼睛,“裴大人,你连提亲都没有提过,说这些是不是太自信了?”
“我是怕你难做。”
见他犹豫的模样,陆珺宁弯了弯唇角,眼中流露出一丝哀伤。
“其实你我的婚事,外公临终前,也有交代。”
裴衡异微微一愣,“老公爷说了什么?”
“去年外公伤了腿,顾神医看过之后,叮嘱我们千万不要挪动,在岭南陪着外公这一年时间,其实很幸福,但外公心里是愧疚的。”
安国公知道裴衡异和陆珺宁已经定情,心中既为他们高兴,又因为自己拖累陆珺宁留在岭南而自责。
“外公虽是我的至亲,不过他姓温,我姓陆,礼法不必守孝三年。若是你真有意,三个月后,你我便可谈婚论嫁。”
礼法上,需要为安国公守孝的只有温家子孙。
陆珺宁最是爱重安国公,为安国公守孝并无怨言,但既是外公临终前的叮嘱,她自是要完成,尽早完婚,让外公不再为她担忧。
“真的?”裴衡异大喜过望,想到安国公对他的提携和帮助,连临终之际都为他和陆珺宁着想,不禁悲从中来。
“好了,我好不容易不难过了,你别再把我的眼泪勾出来。”
“好,”裴衡异迅速收敛了情绪,看向陆珺宁道,“我去年写信跟你提过,裴府隔壁的户部尚书告老还乡,正在出售京城的宅院。”
前年分别后,两人虽远隔千里,却一直鸿雁传书,无话不说。
一年的时间,信件攒下来厚厚一叠。
“是有这件事,然后呢?”
“我把那宅子买了下来,宅子紧挨着裴府,等我把那边整饬一番,往后那里便是我们的家。到时候咱们可以在后院打一道洞门跟裴府连通,既是独门独院,又不算分家。”
从前在容府的回忆太过惨痛,陆珺宁的确不愿意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
只是她没想到裴衡异这样心细,连这些都考虑到了。
她心中一动,忽而决定告诉裴衡异一个秘密。
“有件事,我从来没跟你提过。”
“什么事瞒着我?神神秘秘的?”
“不是想瞒你,只是这件事,不方便在信中写。”
裴衡异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到底什么事?”
“就是……”陆珺宁忽而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我和容谨是有名无实的夫妻,我虽然嫁过人,却跟出嫁前没有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