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在韦七和顾九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刘谦却在挨训。
他跪坐在厅中,面前茶盏里的水早已凉透。
曹氏端坐在上首,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案几,发出沉闷的声响。
“谦儿,你究竟想找个什么样的?”曹氏声音里压着怒意,“今日顾家喜宴上,又有三户人家向我打听你的婚事。如今登门说亲的人家都快踏破门槛了,你却一个都不点头!”
刘谦垂着眼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阿娘,儿子如今课业重,尚未考取功名,成家的事不急于一时”
“放屁!”曹氏猛地拍案,茶盏震得叮当作响,“先成家后立业,你二十多岁的人了,再不成家,旁人都快以为你身有隐疾了!你大兄成家的时候也还在读书,他跟你阿耶中进士的时候孩子都有了!&34;
刘坤轻咳一声:“谦儿,你阿娘说得对,你如今这个年纪心火旺,早点娶妻反倒能定下心来。若是还没有中意的,下次跟着阿耶去几位同僚家中拜访,他们家中都有待字闺中的女儿,一直在打听你呢!”
“我不去!我要读书!”刘谦立刻道。
“读书?”曹氏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告诉你,你是彭城刘氏的儿郎,娶的妻子必须得门当户对。做事情前,你得先想想会不会辱没了祖宗!”
“娘子,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谦儿已经有了中意的人?是哪家的女娘?”
刘谦猛地抬头,耳根通红:“阿娘!孩儿真的只是”
“只是什么?”曹氏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瞪着儿子,“一个护卫,无父无母的孤女,你娶了她,让全家人跟着你一起丢人?你自己的前程还要不要?传出去,你阿耶、兄长、妹妹都要被同僚嘲笑!”
刘谦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阿娘,胡缨武艺高强,忠心耿耿,这些年护着绰绰出生入死绰绰早就给她脱籍了!”
“那又如何?她是护卫,护卫主家安全本就是她的职责。”曹氏打断他,“我刘家虽非五姓七望,但也是书香门第,耕读传家。你父兄都是进士,如今也都在朝中任职,你难道真要娶个如此出身的女子,让全长安看笑话?”
刘坤总算听明白怎么回事了,他又震惊又愤怒:“谦儿,你怎么想的?竟看上了一个护卫?你不是一直说她煞气重,心狠手辣么?你阿娘话虽重,但理不差。你若真喜欢那个胡缨,收作妾室也就罢了,正妻之位,需得门当户对。想来,有你三叔开了头,你祖父若知道了也不会怪罪的。”
刘谦猛地站起身,茶盏被带翻,茶水泼了一地:“阿耶!儿子绝不会让胡缨为妾!我要明媒正娶迎她进门!”
啪!
“逆子!”刘坤愤怒地扇了刘谦一巴掌,厉声喝道:“你冥顽不灵,是想气死你祖父么?我告诉你,此事由不得你任性!她护卫绰绰有功,我们也没亏待过她,哪次没有厚赏?可你若想娶她进门,除非我死了!此事若是闹到你祖父祖母面前,我打断你的腿!”
曹氏看着儿子脸上的巴掌印,知道刘坤是动了真怒。
她又是心疼儿子,又希望这一巴掌真能把儿子打醒。
“你的亲事年底前必须定下来!你若定不下来,我跟你阿耶给你定!绝不会由着你的性子胡来!你也不用想着找绰绰帮忙,再敢跟那个胡缨眉来眼去,我就把她送回李家去,让二郎处置了!仗着有点功劳就勾搭主家郎君,反了天了!”
同一轮明月下,安邑坊李宅西厢房内,薛媛伏在薛氏膝上啜泣。
“姑母,那些郎君不是纨绔子弟,就是趋炎附势之辈,媛儿实在”
薛氏抚摸着侄女的头发,眉头紧锁:“今日韦家喜宴上,范阳卢氏的嫡次子不是对你颇为殷勤?那孩子今年刚入国子监,家世品貌都不差。”
薛媛抬起泪眼,咬着下唇:“姑母,媛儿不喜欢他!”
薛氏沉默片刻,忽然道:“你可是还惦记着二郎?”
薛媛身子一颤,眼泪落得更急:“姑母!媛儿自小在您身边长大,心里只有二表兄一人。媛儿求你了,你就让我留在府中伺候二表兄吧!”
“住口!”薛氏猛地推开她,脸色阴沉,“我河东薛氏的女儿岂能与人为妾?你再说这等糊涂话,就别认我这个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