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承不等邱佐开口,直接打断道:“二位莫要争执。刚才邱相所言不无道理,为了平衡这一事情,孤决定将天子行在迁移至封州,诸位以为如何?”
邱佐刚忙道:“殿下三思!如今无论是钱粮或是兵源皆是以虞、齐、越三州为主,此乃朝廷的根基所在,若是贸然将天子行在搬离,怕是三州子弟皆有怨气,到时反而不美。”
乔栋冷哼一声道:“邱相所言未免夸大,难道三州子弟就不想恢复国土了吗?我也是三州子弟,我就赞成殿下的想法,现下将天子行在搬离建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徐承算是看明白了,石腾不在,这麦兴根本镇不住场子,三州八十五姓早就自动分为两派,以乔栋为首的自然是坚定的站在徐承这一边的,而邱佐所代表的皆是不愿舍弃眼前利益的,宁愿天下分裂,也不愿三州失去天子行在带来的利益,当真短视。不过好在,有乔栋支持,起码就能代表一小半人了,加上已经妥协的石腾和骑墙的麦兴,邱佐这些人倒是左右不了什么大势了,就算现在自己强推也无妨了。
徐承不由得笑了笑道:“邱相你所代表的那帮子人无非是担心天子行在搬离后,你们在封州根基不深,被其他州郡的势力打压,孤说的可对?”
徐承这么明晃晃地摊牌倒是让邱佐布置如何接话是好,毕竟这都是私底下的龌龊心思,被当众拿出来摊在大家伙面前说可是千古以来头一遭,邱佐不由得纳闷起来,这徐承怎的不安规矩来。
见邱佐说不出话,徐承笑道:“这也是人之常情,但却不是阻拦大势的理由。孤不管你背后都是谁,孤可以告诉你,这天子行在搬迁势在必行!尔等若只是心里呱唧这那点蝇头小利,大可离开朝廷,回去做个富家翁,你们觉得你们的功劳值几个钱的大可来找我直说,我折成银钱都一一结算,这样也算全了我们昔日的情分!”
徐承这话算是说的很重了,等于很干脆的告诉邱佐等人:“若是不能跟老子走同一条路,那就趁早滚蛋,你想要多少钱直说,给你便是。”
邱佐是混了多少年的人精了,他们只有一起抱团才能在朝廷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如今很明显自己所代表的这些人还不够,而且他们一旦失去了权力,就会瞬间被打回原形,成为三州原来普通的世家,对比徐氏这种天下八大世家来说,那就是一堆小门小户,他怎么可能甘心。
麦兴此时见邱佐已经被徐承逼得不知如何是好,赶忙出列道:“殿下,邱相也是为了朝廷着想,向来是一时心急说错了话,殿下莫要在意。”
徐承见麦兴递来的台阶也就顺势说道:“孤如何不知邱相一心为朝廷?这几年邱相所做的事情一点都不比诸位做的少,做的差,对于邱相,孤可是想来敬重的,只是这话赶话赶上了,孤也是一时嘴快,倒是要给邱相赔个不是才是。”
眼看徐承真的就要站起身来拱手作揖,邱佐赶忙摆手道:“殿下这是作甚,这可是折煞我了。”
徐承笑道:“邱相怎的又客气起来了?也罢,邱相,那你说说孤该如何才能让你邱相心甘情愿地接受这搬迁天子行在之事?”
邱佐有些为难道:“殿下,臣觉得此时还是应该跟大丞相商议一番,以示尊重!”
徐虎出列道:“邱相,你怎的忘记了?凡是军国大事,需政事堂九相商议,若意见不合,则投票决定,现在我等七相皆在此,若是平票再问石相的意见便是。”
众人亦觉得有理,只是在场的这政事堂七相中,左右二相吴绅和徐虎皆是徐承的未来岳丈和族叔,乔栋已经摆明了立场支持徐承,加上远在建邺的徐建肯定也是支持徐承的,所以徐承手上四票是没有问题的。关键可能反而不是远在建邺的石腾,而是麦兴这个墙头草,除非他弃票或者直接投票支持徐承的决定,否则徐承这一提议未必能通过,当然徐承硬推也不是不行,但是徐承既然不嫌折腾地将众人叫来封州商议,自然就没有硬推的道理了。但是若不硬推,徐承的胜算尚在两两之间,难道徐承搞定了麦兴?
徐承没有众人那么多小心思,而是笑眯眯地望着邱佐道:“邱相以为徐相的建议如何?”
邱佐看了麦兴一眼,咬咬牙道:“如此自然最好。”
徐承随即笑道:“如此甚好。我这里有一份石相亲手书写的和建邺留守大都督联名的奏章,欲给诸位看看。”
说完,便从怀中掏出奏章递给一旁伺候的内侍将奏章打开,绕着众人走了一圈,众人看过奏章上的内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徐承的眼神都充满着不可思议和恐惧。都无法理解徐承是在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搞定了石腾,如今加上石腾这一票,麦兴投不投票都无所谓了,徐承已经大局在握,稳操胜券了。
邱佐满脸苦涩地躬身作揖道:“殿下手段高明,邱佐无话可说,心服口服!”
邱佐纵然不服又能如何,他们三州党的领头羊石腾都服软了,老老实实上了几百字的奏章,列明了“迁都”的好处,自己这会若是再有不当之言,那就不是政见不合的事情了,何况石腾的服软,自己手下这帮子人哪里还敢叫嚷。这件事从头到尾,大家都没有损失,唯独自己跳出来当了这个挑事的冤大头,心中难免一番苦涩。
就在众人准备散去后,邱佐亦是灰溜溜地准备随着出去,却被笑嘻嘻的徐虎一把拉住道:“邱相,上哪去?”
邱佐心不在焉道:“自然回去休息了,不然还待怎的?”
徐虎笑道:“那你怕是没得休息咯,殿下留你下来用膳。”
邱佐讶然道:“你莫要诓我,殿下留我用膳作甚?”
徐虎笑道:“你乃朝廷重臣,政事堂九相之一的大佬,殿下留你一同用膳自然是有要事要跟你商议啊。”
邱佐怀着忐忑的心情随着徐虎向徐承所在地书房走去,一进门才发现,政事堂其余五相(左相户部尚书吴绅、吏部尚书麦兴、御史大夫乔栋、民部尚书张辉。刑部尚书吴徵)皆在屋内,跟着徐承一起朝着悬挂在墙上的一幅图纸指指点点的研究着什么。
众人见徐虎和邱佐进来,赶忙齐齐招呼二人过来,邱佐当即好奇地同徐虎一同上前看去,只见图上被人用炭笔密密麻麻地画了好多圈圈。随即不解地问道:“这是何意?”
徐承微笑着拉着邱佐上前,指着这些圈圈道:“自古以来,无论是天潢贵胄还是世家门阀,所求皆是土地,而土地的根源是什么?是粮食。粮食可以换钱、换布、换女人,万物皆可换,这也是这世间最基础的利益,若是世间无粮,再多的金银珠宝也会一文不值,邱相可认同?”
邱佐虽不知徐承葫芦里卖什么药,但是徐承说的一点也没错,何况徐承刚刚在议事厅就已经语惊四座,现在这明晃晃的谈论利益,邱佐自然没有什么接受不了的了,当即点头道:“是这个理,不过殿下何意?”
徐承笑道:“很简单,人心不足蛇吞象,人的心思都是贪的,有了一亩地就想着两亩、三亩、十亩,甚至百亩、千亩,最后甚至恨不得全天下的地都是自己的,这也是自古以来土地兼并的初衷,也是天下霍乱的根源,皆是因粮食而起,发展到对土地的需求,之后便想要获取更大的权力以掌握更多耕地,从而衍生出权谋争斗、兵荒马乱。历朝历代都逃不掉这个规律,其实根本就是粮食,或者说分配粮食的全力。”
邱佐点点头道:“不错,外族侵占中原,目的亦是抢掠粮食和女人,抢掠粮食不说,抢掠女人则是为了繁衍更多后代,从而得到更多人丁,再继续抢夺中土,其本质依旧是为了粮食。”
徐承笑这继续道:“所以,粮食其实就是天下安定的根源,说句大话,若是全天下百姓家家户户都有足够吃的粮食。谁还愿意造反?纵然有些权倾天下地人想要造反都找不到由头。大家可认同这话?”
众人有的点头,有的摇头,有的疑惑思考,皆是无人回答这个问题。
徐承见众人沉默不语,继续道:“孤不愿再重复往昔之路,因为这样一来,孤迟早会和你们走到对立面上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孤尚在时,或许不会发生此事,可孤的后人呢?要么你们推翻我徐氏,要么徐氏屠戮尔等。你们可想看到这种局面?”
邱佐此时终于憋不住问道:“此局乃千年来的规律,难以破解,敢问殿下可有破解之法?”
徐承严肃道:“破解之法不敢说,但有个法子拿出来跟诸位商议,看看是否可以一试?”
邱佐亦是认真道:“殿下请讲!”
徐承指了指图纸上地圈圈道:“诸位请看,这就是孤想出的方法,这些炭笔圈出之地皆是这天下各处良田之地,单单是在图纸上看,都要数上大半天,可想而知,这天下田地何其之多!而这其中大部分都在世家门阀或大姓豪强手中,而这些人口仅占了世间万分之一,却占了世间十之六七的田产,百姓食不果腹,若是来个世家鼓动造反,立马纷纷就能揭竿而起组成多支大军。换个角度来说,我徐氏能有今日也是藉由这个原因,否则当日天子南下,我父亲焉能瞬间召集十万虞州子弟列阵东山,以抗衡高棣?”
众人见徐承为了说明世家门阀之害,不惜拿自己的家族和父亲举例,均是大气不敢一喘,生怕徐承后面要说的话更加惊人。
徐承却好似语不惊人死不休一般,继续说道:“可并非人人都如吾父一般,若是有此能力的人或世家是野心勃勃之辈,这天下岂非难以安宁?只需来一次就可以搅动天下,两次天下必然大乱,三次便可改朝换代,你们说,世家门阀依仗土地的力量可做到的事情是多么可怕?所以,为子孙后代计,孤决定推出新政,无论何人,皆按照等级拥有土地,超出该等级所能拥有之土地者,超一成以内一程者,所有土地皆按照两倍纳税。超两成以内者,按照超一成的比例纳税,再没收一半土地。超三成以内成者,两倍纳税,没收所有土地。超四成以内成者,再第三条的基础上再加一条,就是罢官剥爵,恢复白身。超五成以内者,在第四条的基础上,斩立决!超六成以内者,在第五条的基础上,全族男丁流放,女眷充为官妓。超七成以内者,再第五条的基础上,全族男丁斩立决,女眷充为官妓。超八成以内者,在第五条的基础上,夷全族!超九成以内者,在第五条的基础上,夷三族!超一倍以内者,夷九族!超一倍以上者,夷九族,毁其宗祠!”
徐承者条条带血的新政出口,众人皆是听得浑身冒汗,若真如此,这些人里面还有几个能站在此处,全都拉出去砍了都不够。
还不等众人开口反驳,徐承又继续道:“当然这是新政,自然不能翻旧账,诸位族内朝纲的土地届时朝廷丈量过后,会给诸位按照新的标准预留上好的良田,至于朝纲部分,朝廷则会按照市价收购,绝不会让诸位蒙受损失!”
这会不是邱佐出头了,吴绅第一个站出来,毕竟他可是天下八大世家之一,他的家业可一点都不比海源徐氏差上多少,他一番家业岂能说卖就卖给朝廷的。他愿意他那些族人可不愿意,吴绅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翁婿之情,事关身家性命,由不得他不出头。
吴绅急忙道:“殿下,此事万万不可!高棣为何一败涂地,皆因动了天下的根本,妄图以一己之力对抗世间大族。而殿下能一路高歌猛进皆因善待世家,才得以支持,如今殿下若要学那高棣,那殿下辛辛苦苦打下的大好局面顷刻间便会化为灰烬啊!”
麦兴赶忙拦道:“吴相,慎言!”
徐承随即对麦兴摆了摆手,示意无妨,笑道:“你们这个反应很正常,若是把孤换做你们看来,怕也会如此,朝廷想从你们身上割肉,就难保你们有别的心思,这亦是人之常情、世间常理!”
吴绅有些激动道:“殿下既然知道此政不可行,为何还要提出?”
徐承依旧保持笑容道:“这不是孤要推行的新政,若是孤的新政推行不利,刚才所言之陈条就会成为新政。”
众人闻言当即松了口气,吴绅更是忍不住暗自腹诽:“这小王八蛋满肚子坏水,先是用这种事情来吓唬我们一番,后面的要求就算过分,我等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认了,当真阴险,叶儿跟了这样的夫君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邱佐有些着急道:“既如此,殿下就不要卖关子了,有什么章程只管拿出来大家讨论便是。”
徐承笑着从怀中掏出一本条陈放在案几上,笑道:“诸位一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