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不虚此行，至少还落着了一样。大家茫然对视两眼，身上湿得狼狈，说不清是种什么滋味。

仙君慢慢点头，“不单有山，恐怕还有城。”

“我们一定会再回来的！”

却被仙君叫住了，“现在时机不对，今夜不要独行，等明天天亮再说……齐光费了那么大力气，总会有些说法的。”

只是听见他爹说要来个双生，她有些不好意思，“一个还没放回肚子里，就想着下一个，你也太操之过急了。”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惆怅，经历了生死一线，现在还活着，是件可喜可贺的事。大鱼的气孔里喷出了几丈高的水柱，在明月下飞散成细雾，要是换个乐观的角度，也许可以看成烟雨楼头，英雄美人的啸聚，实打实经历了一场道义江湖的滚打。

枞言神色惨然，“我什么忙都帮不上，你们最艰险的时候我不在……”

他摊开手掌让她看，那小小的人形依旧蜷缩着，包裹在一片温暖的光晕里。崖儿细细端详，眼里涌起温柔来，轻声说：“好像还好。回到陆上就让他进我肚子里吧，耽搁得太久了，他该长大了。”

崖儿向他道谢，他摆了摆手，靠在枞言的背鳍上对月长叹：“寡人的家没了，祖宗也丢了，还得另找地方造行宫，想想都麻烦啊。”

撞羽听见她唤，定了定神才回过身来，“主人。”他托着一柄断箭，双手送到她面前，“朝颜再也回不来了吗？”

魍魉的身体还没有复原，却仰起了苍白的嘴唇，“厉无咎死了，我们可以杀上众帝之台，霸占藏珑天府……从今往后，楼主就是武林盟主。”

崖儿忙说了几句恭维话，哄他进舱休息一会儿，自己站在船头发怔，损兵折将，这场战斗没有最后的赢家。

究竟那黑影是不是孤山，其实鲛人完全可以过去探一探，可鲛王打死也不从，“寡人害怕有诈，这事太诡异了，难道那个右盟主是我们祖宗的亲朋好友？”

有些因果呼之欲出，但又似乎隔着点什么，让人难说其中原委。这次的冒险真正结束了么？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紫府君接过来，展开图卷看了眼，工笔的线条将山水勾勒得栩栩如生。连哪处水流湍急，哪处水波平稳，都会按照实时的情况自动调整。

他这话引来了大家的注意，只见皎然月色下，有阴影悬于海上，距离很远，加上夜里视线不佳，看不清那是什么。但大家都清楚记得，来时曾密切观察过，并未发现附近有什么异常。

阿傍嘿了声，“未必。”摘下脖子上的璎珞朝她扔过去，“这个送给楼主，将来您和仙君成亲，正好拿来添妆奁。”

杀手的性情刁钻，也有坚韧的耐力，只要看见一点希望，就能朝着那个目标奋勇前进。

反派的使命，不就是让正派没有好日子过吗。豁出了命，不掀起点什么余波来，说不过去。

这里正说着，突然发现崖儿有看过来的苗头，他忙把大司命打发了，刻意背对他们，捧着两手作小心翼翼状。

大司命怔怔道：“因为属下和君上是上下属的关系，而且属下对君上也没有非分之想，所以维系一下感情是正常的。”

撞羽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不，属下不愿意当个没有灵识的器灵，所以主人的决定没错。”

东方水天相接的地方，终于慢慢亮起来。起先是轻促的一抹霞光，接着升起一个金色的拱桥，那拱越升越高，也越来越红，一轮朝阳跳出水面，天终于亮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有点大，顺着风飘到了船舷边。

经历一场生死大战，还能留命活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她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鱼鳞图回来了，送它收归琅嬛，天帝那里就好交差了。当初我的一念之差，引出这么多麻烦，现在回头想想，实在很不值得。绕了一圈回到原点，要是那时没有上蓬山……”

那个所谓的宝藏，在他们逃出洞口后不久便塌陷了。祭台上的巨石落下去，甚至能传回砸向水银海沉闷的回响。齐光被彻底淹没了，不可能再回来，谁也不知道他最终触动六芒星，究竟是为了什么。

崖儿问：“是山么？”

仙君听了转过头来，“是吗？”

“就不会遇到我，也不会有米粒儿。”他在她背脊上抚慰地轻拍，“你没有想过，回到我身边是宿命的安排么？你本来就属于蓬山，如果那天我没有上九重天应讯，你也不会死得那么惨……”

趴在大鱼尾部的人气喘吁吁，“好险啊，寡人差点就淹死了。”

仙君笑起来，“大司命的学问果然不错，说什么都有理有据。”

竖起耳朵听，身后的甲板上果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的唇角慢慢扬起来，在她询问米粒儿怎么样了时，蹙眉道：“刚才打斗我怕伤了他，那个掌心雷都没敢用力。还有那么多水银，不知对他有没有损害。”

崖儿起身看向昨晚那个阴影的方向，隐隐绰绰地，果真是一座山。仙君也出舱了，吩咐让船往山那边开，他神色凝重，立在船头的锚桩上眺望。

撞羽凄然颔首。

大司命艰难地比划了一下，“君上，您知道交情越深，越不会客套的道理吗？只有那种需要维系的感情，才会搜肠刮肚想出一堆好听话来。”

大司命神色一凛，“属下去看看。”

大家向他看，不明白一只鲛人为什么也要凑这个热闹。

原本以为要走投无路了，枞言的出现可说是意外之喜。

没想到齐光会在最后时刻放出精魄，这使得大家对他的憎恶略略减轻了几分。世上也许并没有彻头彻尾的坏人，但凡事出有因，总有一点情有可原的余地。他至少没有丧尽天良，也没有拖大家一起去死。

崖儿沉默下来，良久才道：“收好朝颜，等回了陆上，我们把她葬在明王他们身边，这样也有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