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看来,他并不了解全部真相。也是,一个万事随缘的人,不会去纠缠漫长生命中偶尔出现的过客。走也好,留也好,一切全凭各自欢喜。所以他养的蛇忽然不见了,在他看来是厌倦了,离开了,却从来没有想过去追查下落。竹叶青在天火中尸骨无存,他却以为它找到了另一种快活的生活方式,过它想过的好日子去了。
他吸了口气,指尖在无暇的肩颈间流连,一路往下,落在半露的雪冢上。仿佛是远古就隐藏于佛堂上的,驾轻就熟的引诱,他难以抗拒她这样的弄色。心似春|水,在她的一顾一盼间荡漾,他想去掬她,她伸出小舌在他指尖一舔,那种难搔的痒奔跑向四肢百骸,他人顿时沉醉了,不知今夕何夕。
也许心动不自知,否则怎么会在她诱惑他时,几乎没有迟疑就沉溺进去,因为他欠她一段美满。后来再为她抽筋断骨下极地,都是在为当初的木讷付出代价。他居然连她死于非命都不知道,还以为她逍遥快活去了。
崖儿怨怼地看着他,“我到现在都能想起霜茅的味道,酸中带瑟,吃多了反酸水。”一面说一面摇头,“你真的不适合养动物,以后米粒儿不要你带,我自己来。”
仙君彻底傻了眼,究竟是怎么和竹叶青牵扯上的?脾气这么大,不会又怀上了吧!
疾驰,千蹄踏雪,利箭上弦,狠狠以命相抵。她捧住他的脸,亲昵地同他贴面,以前他总对某些感觉似曾相识,到现在才明白过来,的确曾有这样一个生灵,收拾起獠牙,用细细的生体拨动过他的心弦。
他迟疑了下,见实在搪塞不过去了,犹犹豫豫道:“好像养过,不过我连它是公是母都不知道。”
仙君艰难地喘口气,“竹叶青……山里很多啊,蓬山也有。”
“那你喜欢她么?”
他一听这个顿时不干了,“凭什么?我是他爹啊!再说米粒儿又不是蛇,我不会给他喂霜茅的。”
崖儿定了定心神才告诉他:“其实那条蛇没有背弃你,她在大泽里伏守齐光,最后被他当柴火点燃扔进了琅嬛。那天她刚能化形,所以你没有见过她的样子,如果见了,你应当能认出来,她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他脸上一片惶然,“叶鲤……”
她的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胡不言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墙头,那墙皮霎时就碎了,露出里面的红砖。他龇牙笑了笑,“春岩沉到水下有万把年了,这墙头形同虚设,所以隔音也不太好。”
“竹叶青,色绿,剧毒,常半挂在树枝上,喜夜间行动……”他把书上记载的都背出来了。其实也不是刻意,是一直存在于脑子里。崖儿忽然提起这蛇,他就觉得可能要坏事。先前齐光也曾提及,其实这么多年过去,有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他都忘记了,那条竹叶青……他好像确实养过,他倒没有考虑他们为什么都来问这件事,只是奇怪,“厉无咎找过你?”
她眯眼问:“你养过么?”
她低头看他,汗湿的发丝驯服地盘曲在他鬓边,珠光下的脸白得剔透。她说不,“是我应当对你更好,感谢今生你没怎么抵抗,就让我霸占了你。”
不知几辈子前的事了,还为这个掉眼泪,似乎不合适,但刚从梦里回味一遍,又像昨天发生的一样。她问他:“厉无咎没有告诉你,竹叶青后来去哪里了么?”
仙君的脑子转得飞快,不久之前她还问过他,有没有和万妖卷以外的妖接触过,他当时矢口否认说没有,现在翻供还来得及么?要是抵赖到底呢?好像也不行,她大概是掌握了什么证据,才会咄咄地来逼问他。
他忽然挺腰一击,“又在胡思乱想!”
忙拽过她的手,扣住手腕仔细号脉,她倔强地挣开了。仙君心头生凉,发现女人实在太难对付了,他不单要小心不和别的女人走近,现在连蛇虫都得保持距离了。
他张口结舌,“这是要拿上辈子的事来和我理论啊,做人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给你吃霜茅是为你好,你看你被天火烧了还能凝魂转世,不也是我的功劳么。至于我欠你的,罚我栽在你手里,和你连生一百个孩子,这样总行了吧。”
得到的回答当然是不记得了,毕竟过去了三千年,一个玩意儿而已,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在他耳畔吐气如兰,嘶嘶的气息从他耳蜗里钻进去,他听得见她吐纳的韵律。可销魂归销魂,依旧惊出他一身冷汗来,他惶恐地看着她,“叶鲤,你中邪了么?”
崖儿撑着身子问他:“那蛇美么?”
可是她冲他磨牙霍霍,尖着嗓子说:“我就是那条竹叶青,你说它的坏话,就是在说我的坏话!”
他根本不明白她究竟在难过什么,那时候的竹叶青想必也感受过同样的苦闷吧。
她提出,他作答了,既然他不同意,便不会再纠缠于这个问题。也许厉无咎的劝解并非毫无道理,但在经历了那么多的悲欢离合后,他们俩谁离开谁都无法独活了。
他理直气壮地说:“没有。我不管你前世是谁,反正你也不会有来生,这辈子就一直跟着我,跟到地老天荒。”
他背上汗都出来了,慌忙摇头,“我是正常人,没有那种不正常的爱好!我不喜欢蛇,我只喜欢你。”
她先前还气鼓鼓的,听他说完便笑起来,“一百个孩子?到底是罚你还是罚我?”素手如练往下滑,一把撩起了他的袍裾跨坐上去,“一百个孩子……少说得忍两百年,仙君忍得住么?”
他迷茫抬起眼,眸中流光旖旎,“不要听任何人的挑唆,我不会放你单独赴险。”
她啊了声,忙捂住自己的嘴。外面整夜有人巡视,动静太大了,怕手下人会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