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更加一头雾水,不解地问:“既然以一人可以换取两京的安泰,何乐不为?”
“条件?”我有些不明。
“独孤琴,你直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高楼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我很是茫然,见她跪得久了,心有不忍,遂说道:“你且起来吧,此事我会向太子问明的。”
独孤琴深深叩首道:“太子妃果然深明大义,回纥可汗向太子所求的正是太子妃。”
离别的时候,两地相思,被人想念,心中也总有一种牵挂,不论悲苦,不论境遇,如何艰难险峻,总有重逢的希望在心中期盼,所以能够等待,能够坚持和忍耐。然而,当真正重逢来临之时,你会发现,分离的两个人虽然已经重逢,但是事事都已变化,心中期待的是在原点处的重逢,而现实中的重逢是与时光一道已经早早远离了起点。
出了房门,漫无目的地沿着宫中甬道前行,抬眼望去是晚秋澄净的天空,像一望无际平静的碧海。天高云淡,秋蝉的鸣叫似有似无,引着你走向草丛深处寻觅,萧瑟的秋风中阵阵凉意拂过,满园秋叶飘零,金黄色、朱红色,在树下铺出一片金红的地毯。这地上的一片金红与头顶的湛蓝,让人眩晕。
“太子妃一直病中,琴儿未敢打扰,今儿听说娘娘见好,才赶来探望。”独孤琴的眼睛亮亮的,闪着笑意,从她的眼睛中我看到了试探,这令我有些疑惑。
“是的,就是洛阳与长安光复后,土地归我大唐,百姓、钱财、粮食全归于回纥,且允许回纥搜城三日。”独孤琴一口气下来,我大惊失色。
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这是前两句,此刻只能藏于心中。
独孤琴目光远眺,越过荷花池,越过重重宫墙,声音清脆而激昂,“娘娘可知,我军如何能在短短时间集结,又如何能够大败安禄山,短短一年就夺回西京和东都?”
“芸儿,帮我梳个头,我想出去走走。”换上一件碧色长裙,起身坐在妆台,镜中人一脸苍白,没有半点儿血色,眼神空洞,一头秀发凌乱、毫无生气地散落着,脸颊上的两块褐色斑痕清晰地占据着最抢眼的位置,再没有了往日的顾影徘徊,灵动左右,犹如风雪中摇曳的花朵,让人惊怜。
“太子妃,”见我静思不语,独孤琴终于按捺不住,索性摊开来说,“最近太子日思夜念只为一事烦忧,太子妃可知情?”
就是那么一瞬,只觉得大厦就在那一瞬间倾覆,时空全部漂白归零,满脑子都是独孤琴含羞带笑的神色,夹杂着李豫俊秀的风姿,浑浑噩噩,不知身处何地。
独孤琴又道:“回纥可汗确是如此说。”
“太子妃可知,回纥出兵可是有条件的。”独孤琴闪烁着一双美目,别有深意地说道。
“见过太子妃。”独孤琴笑意连连,上前行礼。
芸儿打开粉盒,我摇了摇头,“不必了。”
秋天的阳光暖暖地扫了一地,偌大的南熏殿中寂静极了。
突闻此言,还不觉得,目光瞥见独孤琴面带羞涩,微微轻抚腹部,说了声:“不碍事。”
病苦虚羸,晴明强展眉。勉强露中一丝笑容,芸儿晶莹的眸子中闪着淡淡的忧愁,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一双灵手上下翻飞,一个简单的惊鹄髻就梳好了,从头再来这句话真的是一语双关,头发梳好了人也增添了几分精气。
看得有些出神,低低地诵道:“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残荷听雨声。”
“两都刚刚光复,百姓盛赞太子仁德,救民于水火,如今回纥要是按约定掠城,恐怕激起民变!”独孤琴抬起头,眼中满是期望,“如今只有请太子妃出面,此事或有转机。”
“什么,怎会有这样的条件,这跟安禄山的暴行有什么区别?”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交易,但是一想到那懦弱的李亨,这倒是像他的做法,“谁去谈的,谁应允的?”
人的生命力真的很奇怪,在战乱中颠簸,饥饿、伤痛,忍受种种打击和困苦,都没有被打倒的身体在与李豫重逢后,骤然急转,连续的高热不退,让我近乎奄奄一息了。
靠在床上,慢慢清理着思绪,这几日在昏沉中残存的印象渐渐清晰起来,李豫总是在夜里悄悄地坐在床边,低声询问芸儿关于用药和太医诊治的情形,然后静静地在我身边坐上一会儿,就匆匆离去了。
“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我连忙去拉她。
窗外阵阵蝉鸣,自从黄河边被救起躺在床上二十多天了,一直都没下床,实在闷得紧了,真想出去走走。
我与独孤琴相携来到了芙蓉亭,站在这里可以看到不远处的荷花池。
独孤琴低下头,似是有些为难,终于还是开口说道:“前些日子回纥可汗来函,说只要太子奉上一人,前约即可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