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心意已决，尔等毋庸多言，若有热血男儿，且随本宫一道，上城杀敌！”

手持军报，肃立殿门，望着雨中的洛阳城，李从璟久久不曾挪动。

耶律德光目光深沉，“夏鲁奇用兵老道，与之对阵，容不得半分懈怠。高行周大举杀来，只不过是他的试探之举，唐军全面进攻七老图山防线，未必就会马上开始。”

耶律德光高居主位，闻言并无格外的神色变化，只是面黑如墨，好半晌，他才问道：“还能守多久？”

“李重政就在古北口，若是能突袭将其擒获，则此战仍有回旋余地！”耶律德光目露凶光。

“我想了很多年，后来我有了答案。我想，在我老去的时候，在夕阳下，与珍爱的妻子并肩而坐，泛舟河上，相偎相依，然后我回首我一生，有过一番施展了自己抱负的事业——那便是圆满了。”

耶律斜涅赤不解，“唐军既然大举北犯，自当兵锋直指西楼，为何如今却在七老图山之前停留，不敢轻易全数出动？”

莫离抚了一把胡须，笑道：“宰相是没做到二十年，但离如今，却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了。这个时候回乡养老，还能再到处走走，看看我大唐的大好河山，若是再等一些年，怕是就走不动喽！”

三日后，夏鲁奇突破七老图山，兵锋直进西楼。直到这时，夏鲁奇才令李从璋回援古北口。

……

“陛下……”

西楼。

临了，莫离向李从璟行礼告退。

……

四日后，古北口，深夜。

……

丁黑一怔，“太子此言何意？耶律德光当然不傻！”

耶律斜涅赤急急忙忙进帐，向耶律德光禀报：“陛下，七老图山，守不住了！”

李从璟笑骂了莫离几句，“年轻的时候没见你阿谀奉承过，临到老了倒是油嘴滑舌起来。”

“这回契丹没有兵犯仪坤州，而是依照西楼周边的地形，摆开了防御阵势，看来耶律德光也知道无法进攻得胜，只能寄希望于龟缩防守，拖垮我军。”夏鲁奇身旁，高行周笑着说道，“毕竟契丹物资补充较为方便，而我军虽然背靠幽云，实则兵械补充还是仰仗洛阳。”

“最多五日！”

余晖洒落在李从璟肩上，李从璟矗立在阁楼上。

……

“陛下！”

不时，有游骑奔回，在关前即大喊：“贼军来袭！”

夏鲁奇向来稳重，在稳重中带着进攻锐气，沙场之上，他能攻能守，若是敌军没有丝毫破绽也就罢了，但凡有一丝空隙露出来，就会被他抓住，而后迅速突破，此时听了高行周的话，夏鲁奇道：“此言有理，依照实情而言，耶律德光的确应该龟缩防守。但耶律德光此人，前些年还敢来犯我仪坤州，虽然彼时有石敬瑭、巴拉西等共同行动，但此人的心性可见一斑。”

感受到手心的温度，李从璟温和的笑了笑，“年少时，我曾无数次问自己，人的一生，要怎样活才算有意义，我的一生，又该如何渡过，临了才不会对自己不满意。”

李从璟又饮了一杯，咂咂嘴，不无调侃道：“辞了官，你倒是能落个清闲自在，我就不行了，便是想去四处看一看我大唐的锦绣河山，也是没个机会——总不至于到处巡游，或是微服私访吧？”

“朕有一个梦想，大唐能够恒强不衰，永受四海万邦之朝贡！”

戚同文站在洛阳城前，抬头凝望高耸入云的城墙，看见城墙上伫立如神兵天将的甲士，心潮如浪起伏，他复又看向宽阔如江海的定鼎门大街，眼神触及到车水马龙的人流，悠忽间不禁热泪盈眶。在他身旁，同行归来的李谷，也是双手轻颤，眼眶泛红。

耶律斜涅赤露出恍然之色。

丁黑闻言急得满头大汗，“如此，太子的处境就危险了……需得立即遣使仪坤州，让夏帅遣军回救！”

丁黑急得伏地而拜，哭诉道：“殿下！贼军势大，身为太子，不能涉险啊，一旦你有甚么闪失，陛下也会痛心！”

耶律德光没有住在城里，而是住在了军营大帐，说不上甚么与士卒同食同住，但也足够表明他的态度。

耶律德光接着道：“这些年来，我军在七老图山修筑高墙关塞，防线坚固，彼攻我守，我军有天时地利人和，纵然唐军甲兵鼎盛，要攻克我军防线，也不是那般容易！”

丁黑急切道：“自然是退回州城！贼军夜袭关隘，必是有备而来，古北口很可能有一场惨烈血战，太子怎能身处险境？”

寂静的城头，顿时沸腾起来。

桃夭夭笑得像个孩子，把头埋在了李从璟胸前。李从璟紧紧抱着她，看向窗外的世界，“做了该做的事，遇到了该遇到的人，我想，无论是千年之前还是千年之后，这都是最圆满的人生了。”

巴拉西，送洛阳。

耶律德光，押送洛阳。

走上阁楼，桃夭夭站到李从璟身旁，轻轻拉住他的手，紧紧放在手心。没有半句言语，她只是怜爱的凝望着他，就像他凝望着他的帝国。

丁黑愣了半晌，“契丹兵马要闯关而入，在我们背后设伏，不可能没有动静啊！”

李从璟点点头，“淇门建军，多了李绍城、蒙三、王不器、卫道、李荣、赵象爻、丁茂、史丛达、林英林雄兄弟……当然，还有桃大当家，第五姑娘。”

夏鲁奇站在城墙上，眺望着北方草原，在他脚下，层层叠叠的军堡群，依然昂头耸立着。不同于长兴元年，李从璟北临契丹，率卢龙军攻下仪坤州的时候，眼下的仪坤州军堡，是利用学院研制的“水泥”建造，以契丹的炸药水平，对军堡群的威胁已经不足以致命，这也是前两年，耶律德光没有突破仪坤州防线的重要原因。

见过戚同文与李谷后，李从璟接到了北边传回的军报。

“他没有到仪坤州，远远龟缩在古北口。”耶律斜涅赤回答道。

丁黑急得团团转，“可你是大唐太子，你若有些许闪失，那可是关系到国本……关外贼军势大，背后又有呼应，古北口形势危殆……”

“意欲何为？自然是灭契丹的国！”李重政来到丁黑面前，与他对视说道，“耶律德光奇袭古北口，兵行险着，这说明在正面战场上，他已没有丝毫胜算！当此之际，大军正该一鼓作气，拿下契丹国，岂有因一人之难，令三军半途而返的道理！”

“朕希望你们无论何时，无论面对甚么境遇，都要记住，守护我汉唐荣光，守护我汉唐文明，守住我们唐人之所以是唐人的底线！”

“毫无疑问，汉唐文明，乃天下第一之文明。纵然眼下不是，日后也会是。因为汉唐文明兼容并包，开放博大，自强不息。我们先进，但我们仍旧不耻下问，我们强大，但我们依旧谦逊好学。”

李重政仍旧望着关外，不紧不慢的反问：“走？去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