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岁的小孩子,真不能把她当孩子了。
宝音“嘿嘿”笑着,拳头阴恻恻击在他小屁股上,“这是长姊在教训幼弟……不要说你只是皇太子,便是你有一天成了天子,长姊该揍你时,还得揍你……揍得阿爹阿娘都不认识你。”
他曾以为,东方阿木尔对赵樽的执念,这辈子肯定都是放不下的了。没有想到,五年的庙庵生活,倒是让她有了这样的转变。对于东方青玄而言,这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情。可他以为的欣喜,只持续了半秒,并听见阿木尔轻轻地笑。
“不。”阿木朗打断他,声音清朗,“我身在南晏,长在南晏,要嫁人,自然也得嫁在南晏。我要让他给我指一门婚事,我要他亲自为我祝福,我要他亲自把我嫁出去……”
他越想越心急,想到那小丫头的小性儿,心火也有些上浮。
娇娇的一声之后,棕红大马窜了出去。
十一岁的小宝音坐在一匹棕红的大马上,马饰华丽非凡,更显她个子娇小,稚气。她平常虽比同龄的姑娘更为早熟,但到底也是一个孩子,被如风一喊,几乎忘了自己出来的目的,嘟着嘴巴便问:“咦,怪了。你怎知是我?”
“狐狸精!”又不等他说完,宝音便抢过话去。说完,看阿木尔脸色都变了,还乖巧地抿了抿嘴,笑嘻嘻问:“难道我说错了?”
东方青玄:“……”
“这么说,是放下了?”东方青玄轻问。
东方青玄看着小丫头凝重的脸儿,又看一眼阿木尔古怪的神情,认真道:“宝音,她便是……”
月下飞雪,赛银欺霜。
“不是把你送回去了吗?怎么又跑来了?”东方青玄蹲身拍拍她身上的落雪,语气满是责怪,“还坐着,舍不得起是吗?这一晚上,你尽在这折腾,若是着了风寒,生了病,看吃亏的人是谁。”
宝音老实的点点头,“嗯。”
“宝音……”他看一眼不停扯他袖子的小手,解释得有些艰难:“大人的事,你是不明白的……这些阿木古郎如今也与你讲不明白。只能告诉你,阿木古郎喜欢你,是长辈对晚辈的喜欢,就像你爹对你那样……”
当年阿木尔要死要活地留在南宴,不肯跟他回兀良汗,不就为了有机会可以看见赵樽么?这五年来,她哪一天不在盼着赵樽会回心转意?哪一天不在盼着见他一面。可事到临头,她却拒绝了,自是让他生疑。
宝音盯着他,摇头拒绝,“我爹今夜才不会找我……可是阿木古郎,你说你没有欠宝音,可分明就是欠了的……宝音一出生就见不着爹娘,被迫受你的美貌荼毒,从此瞎了眼,喜欢上你,这不是欠又是什么?”
“赵炔!你给我站住。”
她说要放火烧了世安院,便有可能真干得出来。
如风一怔,低下头一声不吭。
“有什么不好?”东方青玄气得面色发青,好像都不曾动怒的脸上,阴气沉沉,浮上了一层冷气……可只一瞬,他又重重摆了摆袖子,“算了,我来处理。”
他以为自己满腔怒火,可出口的声音已是柔软。
东方青玄重重叹口气,“那好,你找我做甚?”
“阿木古郎,外面冷冷,你先抱宝音上车。”
小丫头正色的样子,像个小大人似的,眉头微微拧起,额头上娇细的绒毛也在她的凝视中微微舞动……
他知道,宝音这孩子脾气有些拧巴。这些年来,大抵是觉得小时候亏欠了她,赵樽与阿楚对她比对炔儿更为娇宠,惯得有些无法无天。
东方青玄打量着她的眉眼,“那你今后有何打算?”
阿木尔铁青的脸,几乎碎裂成渣……
东方青玄一惊,“你要做甚?”
夜幕下,一辆漆成乌釉般深色的四辔马车慢慢从中驶出,马车辕上插着的旗幡分明属塞外兀良汗国所有,但值夜的皇城禁军见了那车,却毕恭毕敬地立于两侧,不敢有半分怠慢。
宝音一愣,“谁?”
“阿木古郎,你说话不算数,羞是不羞?”
出乎宝音的预料之外,炔儿还没有离开,他领了个小太监就站在东宫殿前,意态闲闲的样子,像是在月下赏雪,又像在看着她。
这世安院里住了不少的人,她放一把火会造成多大的后果暂且不说,便是宝音公主对他纵火逼婚这件事儿传扬出去就会有很大的麻烦。别人说他什么没有关系,可宝音还小,将来她还得嫁人,姑娘家的名声何其重要,指不定就毁她一辈子。
主子替他回答了,如风便默了,静静退下去。
安排兀良汗使者住的地方,在宴宾楼东侧的世安院。
宝音捏着马鞭,看着他熟悉又陌生的眉眼,一双乌黑的眸子,像染上了莹莹星光,可却没有听他,只自顾自道:“阿木古郎,你还是这般好看。父皇说,漠北的风沙很烈,荒漠中沙石滚滚,你生活在那里,肯定变得又老又丑……没想到,竟这般好看。”
“巴扎尔,不得无礼!”
阿木尔在灵岩庵修行五年,青灯古佛的日子,虽然非她初衷与意愿,可既然此言出自赵樽之口,那么,她便肯去做。五年里,她抄经文、穿僧衣、敲木鱼……没有一日不想他,可终是明白了,她得不到他……永远,也得不到。
“还不进来!”
若非他知这真是宝音,一定怀疑她是不是赵梓月的女儿。
心脏怦怦跳着,她婀娜的脚步,有些虚软。
“长姊,真话总是很残忍,却是对亲人最好的表达。”
东方青玄默认一般看着她,“你应该唤她一声……”
这是要亲自送她回去?
“阿木古郎,你欠我的,不准备还么?”
一声似叹似无奈的感叹后,紧闭的车帷撩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