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桧终于绷不住了,号啕大哭:“玉儿姐姐……你听我解释……这世间,我只爱你一个……我只是太爱你……”他颤巍巍吹出一声口哨,动听如昔。
影子喟叹道:“当年你怀着桂秀才的孩子,又毁了容,他肯收留你,心地还是不错的。你应该好好对他才是。”
公蛎小心地道:“这上面,有小蛇吗?”
高氏定定看着钱耀宗,一字一顿道:“你,就是颖桧。”
影子道:“第二天我记得是清明节,下着小雨,听说你破了龙爷的牵魂阵,并偷走了他的扃骸皿,真替你高兴。”
众人各忙各的,没人留意多了公蛎一人。
二丫道:“我娘只有一件红衣服。不舒服。”她重复道:“很不舒服。”
话篓子不理会他的嘲弄,故作玄虚道:“所谓的八蛇扃骸皿,便是青瓷蛇纹瓶,喏,”他嘴巴朝柜台里侧的青瓷瓶一努,“样子同这个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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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隼一把将他丢在地上,道:“高玉儿,我家公子本来不想告诉你,可是我一介莽夫,直肠子,实在受不了这个欺骗。”
高氏眼睛里满是恨意,良久才道:“没几天,龙爷便派了信使来联系我。我怀着身孕,还能怎么办,只好又回了教内。”
公蛎忽然想起二丫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忙道:“衣服怎么了,让玉姬看到不舒服?”
小妖上下打量着他,笑嘻嘻道:“你又来坑蒙拐骗了?”她穿着一件翠绿色的薄春衫,眼睛明亮,像枝头的青苹果一样可爱。
钱耀宗看向他处,讪讪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
毕岸道:“你没喝酒,故意把酒撒到衣服上,制造喝得烂醉的样子。”猛地抓住了他右手,道:“中指上的伤口还是新的。喂了纸人不少新鲜血液吧?”
其中一个人插嘴道:“明大人是谁?”
影子摇摆着,不置可否,忽长忽短,忽胖忽瘦,在地面上变换着形状。
头又一次剧烈地痛了起来,公蛎痛苦地闭上了眼。
公蛎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毕岸道:“扃骸皿,是认主人的。”他轻轻叩击瓶身,发出罄玉般的动听声音:“扃骸皿工艺复杂,乃为双层青瓷,在烧制之时,要用心头之血注入夹层,直至烧制完成。而这个人,便是扃骸皿的主人。”
颖桧嘴角抽|动,瞪着公蛎道:“是不是你偷了去?别以为我没看到,你故意同二丫套近乎,安的什么心?”
高氏脚下一软,无力地按住了香案,低声道:“这么些年,你……你好吗?”
阿隼松开了手,颍桧把不住力,仰面摔了个四脚朝天。
高氏艰难地道:“求你,找他,回来。”
高氏可能听到颍桧的名字,呻|吟了几声,悠悠转醒。
影子迟疑起来:“这个……我……”
钱耀宗自小体弱多病,家庭也困难,十岁那年,其父受一个远房亲戚的蛊惑,让他跟着去学本事。谁知这个亲戚是个骗子,领他到了长安,便卷了他的盘缠逃走了。钱耀宗在街上流浪,被巫教寻找灵童的人发现,滥竽充数带到了巫教的训所。
影子低声道:“姐姐,你同我重回圣教,二丫也好,扃骸皿也好,我可以说服龙爷再不追究,只要你能回去,好不好?”
原来是给他看东西。公蛎惊魂未定,怒道:“你能不故意吓人吗?要死人的!”
原来七日前,毕岸已经先巫教一步找到高氏。高氏承认自己是巫教旧部,但她对早年加入巫教一事悔恨不已,以为毕岸等人剿杀巫教,不过是另外一个黑色组织,断然拒绝了毕岸的帮助。毕岸并未强求,只是嘱咐她看着孩子分上自己保重,不要硬拼,等自己来了再作打算。
高氏失声道:“原来……原来如此!”她一下子挺直了身体,牵动伤口,血喷涌而出。
公蛎惊叫道:“真的?”看来今日那个叫话篓子的小伙计没有吹牛。
影子叹道:“可我一接到任务,便知道是你。”
高氏断然拒绝:“她一个孩子,有什么见识?我当年,但凡有一个亲人给些意见,便不会走这条路。”
两人相对不语。高氏苦笑了一下,道:“没想到会是你。”
昨晚为了骗胖头挖墓,指着桂平的坟说埋的是自己爹的骨殖,如今怎么说得清?难道说假公蛎去挖了自己爹的坟墓?真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毕岸认识她?!公蛎简直糊涂了。
公蛎听得糊涂,那日在现场,他分明听到两人说是“寻常案件”,同巫教无关,今日又说同巫教有关,也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高氏温柔着揉着二丫的满头黄毛,喘了一阵气,道:“谢谢你。我倦啦,这世界上,除了二丫,没了牵挂。”
公蛎吓了一跳。真没想到,高氏竟然自杀。
影子道:“后来的我大概了解。你表面上温顺,实际上却伺机逃走。”
钱串子吭也不吭一声。即便是钱串子罪有应得,公蛎仍见不得这些事儿,他有些后悔刚才下手重了。
小白蛇迟疑了良久,顺着桌腿慢慢爬了上来。
影子剧烈地摇晃起来:“不不……你别生气……”
已近子时,万籁俱寂,周围人家早已熄灯安歇。
这衣服的绣工十分罕见,要对着光线试好几个角度才能看到骷髅,正常看来,好像一朵朵连在一起的小花。但不管公蛎怎么看,都没发现上面有绣好的小蛇。
毕岸抓着他的衣领,眼角带出笑意:“两撮毛,脸上的黑斑不想治了?”公蛎翻了个白眼,亦步亦趋地跟着毕岸进去。
毕岸皱眉道:“你也会说,除了二丫。”
虽然高氏自杀令人唏嘘,但公蛎歪打正着,破了颍桧的修炼,很有些沾沾自喜。等胖头抱着二丫,几人准备离开时,公蛎突然想起,最为要紧的事情还没做,遂一把拉住毕岸的衣襟,差点哭了,道:“你答应我的,治疗黑斑呢?”
公蛎手里抓着大草帽,站在忘尘阁的牌匾下,瞠目结舌,失魂落魄。
不料钱耀宗忽然爆了脾气,瞪着两只发红的眼睛骂道:“你谁啊你?滚!”气呼呼往外走。
公蛎毫不犹豫,将包袱拖了出来。只听有叮当之声,不觉大喜,本想就包袱偷走,想了想,还是打开了包袱。
毕岸未答,却问道:“你还可支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