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儿，你能来看伯母，我已很开心，还带什么东西？”楚氏以慈爱的目光望着如兰。

“姐已经不在了，我要怎么帮你？”如兰冲口而出。

昨日见面匆忙，不及细谈，亦不敢把话题绕到如玉的身上。今日再见，却怎么也忍不住，想探问她的消失。

“不喜欢这几种花色？不要紧，等下回有了好的，你再来挑。”掩住心中的失望，楚氏微笑着粉饰太平。

玉儿，玉儿！为什么每个人的眼里都只有如玉，看不到她？如玉已消失不见，说不定早已不在这个世上，却依旧被那么多人牵挂，而自己这个活生生站在他们面前在大活人却被人视而不见！

“夫人，何事伤心？”楚云深自外面进来，见她迎风涕泣，不禁大为诧异。

“老爷，”楚氏泪眼迷蒙地望着他：“玉，玉儿她，她……”

靖边王府门外，颜如兰抱着几匹色彩鲜艳的锦缎在徘徊，心疼着到手的新衣化为乌有，内心犹在挣扎。

她才没有说谎，只是不想象父亲那样自欺欺人，而是选择了实话实说而已！肃州战火纷飞，盗贼横行，就算是身强力壮的男子也免不了横死街头，一个孤身女子愤而离家，生还的希望有几分？更何况，如玉责任心重，就算因为一时的绝望和痛楚抛下一切愤而离家，却绝舍不下颜怀珉！一年间音讯沓无，除了天人两隔，还有什么更好的理由解释？

如玉，那如花般美丽，冰雪般聪慧的孩子，终究还是没能逃过流言的中伤，被逼得香消玉陨吗？毫无疑问，这其中，也有楚家的一份责任！

“莫非刚才来的，是朗梨颜家的如玉？”楚云深大吃一惊，忙警惕地左右瞟了一眼，幸亏左近并无旁人，忙扶了她入内把门关上。

听门房说朗梨来了客人，正在内堂与夫人叙话，这才匆匆赶来，谁知却是这副场景。

毕竟两家比邻而居十几年，她与如玉之间早已是情同母女。如果没有那件事，玉儿的人品相貌性子，不论从哪一方面讲，都是百里挑一的好媳妇，也不用到如今还为临风的婚事发愁。

眷恋地抚着手中柔滑的锦缎，如兰叹了一口气，认命地走向侧门——不论她如何向往，颜家终究还是与楚家无缘啊！

京中寂寞，能谈得上话的人实在不多，看到一张家乡的熟面孔确实很高兴——尤其对于颜家，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愧疚感作祟。原以为这辈子要带着这份歉疚度过，没想到两家还能在京城重逢。如果两家能够冰释前嫌，那是再好不过。

他今日穿了一件紫色的织金蟒袍，腰系一条宽边玉带，官帽下乌黑的发梳得一丝不苟，端坐在骏马上，挺拨如松。

人家还以为她是来还礼，结果她却是来退礼的，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要她如何启齿？

“哪里话？伯母看着你长大，最喜欢就是你的率真。”楚氏起身，从梳妆台里拿出一只妆盒：“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随便挑一个。”

如兰的笑容一僵，慢慢地把珠链自脖子上摘下来，连同镯子一起放回盒中，冷冷地道：“对不起，我帮不到你。”

“多谢……”如兰脸上一热，下意识地抱紧了锦缎，垂下头轻声道谢。

如兰有了台阶，松了一口气，露了个感激的笑容：“伯母，请恕兰儿无状。”

“怎么了？”楚氏暗自吃惊，忙堆起笑道：“可是伯母说错话了？”

她还以为颜家会举家迁往京城，多多少少有替如玉遮羞之意——毕竟出了那样的事情，十里八乡人尽皆知，如玉想要嫁人，机会已很渺茫。

“不是……”楚氏好容易忍住泪，凄声道：“玉儿，她，她殁了……”

“什么？”楚氏只觉脑子嗡地一响，瞬间面色惨白。她抖着唇，颤颤地指着如兰：“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跟着这小丫头一路穿廊过榭，直到后堂见到楚氏，摒退了丫环，两个人坐下来说话。

“玉儿，哪个玉儿？”楚临风深感莫名。

楚氏察言观色，拿出一串粉色珍珠链子在她身前比划：“真好看，到底年轻，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配着这珠子更是丽质天成，国色天香了。”

到了侧门，幸运的是门房还记得她，进去通报。

“兰儿，兰儿……”楚氏追到门外，如兰脚快，哪里还有她的影子？只能对着门外的树影，潸然泪下。

“不在？”楚氏吃了一惊：“是什么意思？她没跟你们进京吗？”

“这，如何使得？”见得那紫檀木盒子里珠光宝气，如兰早已瞧得直了眼，羡慕得不得了，嘴里在推辞，手已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摸摸这件，看看那件，爱不释手。

长到这么大，她第一次见到颜怀珉对一个人如此深恶痛绝，他的态度如此强硬，语气如此激烈，使她不敢违逆。

楚氏见她言词闪烁，坐立难安的模样已知有异，细一看桌上摆着的那几匹锦缎，可不正是昨日自己送给她的？

“她死了……”如兰赌气，恨恨地诅咒。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身着官服的楚临风，大气庄重中透着峭拔俊逸。如兰呆呆地望着他绝尘而去，眼里有掩不住的倾慕之色。

忽地王府正门大开，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她忙闪到一旁，楚临风策马与她擦肩而过。

“颜姑娘，老夫人请你进去。”门房带回来一个小丫头，年纪大约在十五六岁，好奇地打量着如兰，目光落在她怀里的那几匹锦缎上。

她心一沉，知道颜怀珉终究是不肯谅解，两家重修旧好的想法，不过是她在一厢情愿罢了。

“喜欢的话，就拿去戴着玩吧。”楚氏微微一笑，又自盒子里拣了一对雕双凤嵌金丝翡翠玉镯出来，轻轻搁到如兰的手心：“这对玉镯帮我带给玉儿，算是伯母的一点心意。”

如兰抱着锦缎，神色局促地站在门边，默默地等候传唤。在漫长的等候过程中，她再一次深刻感受到一年之前自由进出楚家的日子，恍如隔世。

她原可以指着楚临风，这个足以全大齐的女子都疯狂的男子，在所有人的面前骄傲的说：那是我姐夫！可惜……

“她死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你满意了？”如兰霍心中地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楚氏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真的？”如兰满心欢喜，戴上珠链揽镜自照，顾影自怜。

如兰面红过耳，吱唔其词：“伯母，那个，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