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材在女人中其实也勉强算得上高挑,但是站在孙逐流的身边,却足足矮了大半个脑袋,再加上单薄孱弱的身子,苍白没有血色的皮肤,瘦削尖细的下巴,惊惶害怕的双瞳……
“你去军需处看看,可有干净的成匹的素色绵布?有的话,多领几匹过来。”她喘了口气,按捺住狂乱的情绪:“其他的几位,去两个搬几坛酒过来,不然烧些热水备用也行。剩下的,跟我来。”
大家都面带狐疑,默默地看着如玉。
“孙……”如玉瞠目,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孙逐流已一阵烟似地走了。
她深吸一口气,在众人的注目之下,抬手扎紧了束发的布帛,望着那个唯一知道姓名的男人,淡淡地道:“赵民是吧?”
如玉叹了一口气,抬眼打量周遭的环境。
大家都在猜测,这个孩子的身份,以及孙副将亲自把他领到这里来的用意?
现在放了一张明显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巨大的木桌,桌上摆满了各种粗麻布的袋子。
而这样的人,在这个混乱的时候,出现在断壁残垣的荒山,走进这群如狼似虎的大男人堆里,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闻着那熟悉的药香,如玉狂乱的心跳奇异地渐转平复。
“看什么看?都给老子滚!”察觉到如玉的瑟缩,孙逐流豹眼一瞪,扬声怒喝。
“这是新来的乔医官,”孙逐流把如玉带进帐蓬,招手把那五个男人叫到身边:“这几个人吏属军医处,略懂些医理,有什么粗重的体力活,崩跟他们客气,可劲地使唤就是。”
“别理他们,走。”孙逐流回过头,温言安抚如玉的情绪。
她年纪虽小,但是态度冷静,口齿清晰,条理分明,几句话把任务交待得清楚明白,每个人都有事做,对她的轻视之心尽去,又见她一来便要替伤重病人动手术,不免生出了些敬服之意,有了主心骨,各个领命而去。
帐蓬前是一个较为平坦的草坪。
“属下在。”赵民被她点到名,只得不情愿地走了出来,站到她的身前。
简短的介绍词说完,孙逐流又吩咐一声:“赵民,你去军需处替乔医官领一套合适的军服来。过几天攻城,可别象李医官一样被流箭给射……”
山坡上搭着一个帐蓬,有几个男子正忙碌地替伤员进行简单的包扎,并发放金创药的工作。
“呃,好……”
嘎,就这么走了?
即来之,则安之。
“你二人准备一下,一个去将伤患整理一下,依轻重缓急排出顺序,依次到帐篷来,另一个找个铜盆盛些干净的热水来,我要净手,然后准备动手术。”
如玉没有吭声,只加快了脚步。
最大的难关都闯过去了,还有什么事能难得倒她呢?
如玉默默地跟在孙逐流的身后,顺着山梁又拐了一道弯,透过苍茫的暮色,从一片焦黑的荒原中,阵阵浓郁的药香,夹在淡淡的臭气里扑鼻而来。
怎么看,都象是一个发育不良,营养溃乏的半大的孩子。
说到这里,他忽地惊觉不对,蓦地住了口,望着如玉,讪讪地笑了:“呃,乔小兄弟,你就在这里做事。有什么不懂的,问赵民,他熟,再不行,打发个人去知会我一声。我还有事,先走了。”
斜坡上三三两两地聚集着或断臂,或折腿,或瞎眼,或烧伤的各类伤残的士卒,他们或坐或站或卧,咒骂声,呻|吟声,哭泣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如玉紧抿着唇,强忍住拨腿而逃的冲动,将随身带来的布包死死地捧在胸前,似乎那样,就可以掩盖住她狂乱如擂鼓的心跳。
“手术?”朱盛愣了一下,讷讷地道:“属下只略读过几天私塾,识得几个大字,认得几味药材,这拿刀子切肉的事,那是万万不能的。”
人群骚动了一下,只稍稍退了几步,却并没有人离开——事实上,他们个个都身有残疾,亟待疹治,除了这个临时的医疗点,根本没有地方可去。
她走过去,仔细一瞧,每个袋子里装的都是药材。五花八门,种类繁多,杂乱无章地堆放着,在暮色下散发出浓郁的药香。
踏出那顶宽大的帐蓬,那股压在胸中,令她几欲窒息的沉闷感才逐渐转淡。
“乔医官有什么吩咐?”朱盛和孔强面面相觑,跟着她进了帐蓬。
现场一片沉静,谁也没有说话。
见到孙逐流和她的到来,喧闹的人群渐渐安静,各种或好奇,或鄙夷,或轻视,或期待的目光齐齐聚集到如玉的身上,似无数把钝刀,切割着如玉的神经。
见到孙逐流的到来,几个人停了手,默默地看着他。
“没关系,你只要从旁协助就好。”如玉轻叹。
她晚上睡在哪里,吃饭怎么办,还有怎么如厕……所有的事情,他通通都不交待,甚至这五个据说她可以任意支配的男人姓甚名谁,他也没有说?
如果不是时局混乱,他也不想留这么个半大的孩子在军营,简直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