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细细一看,那些或坐或站的,面带菜色,神情惊惶的人,有很多很明显是一家老小,拖儿带女的,有的甚至还带着被子,挽着行礼。
“我的银针!”如玉惊叫一声,急忙蹲下身去捡拾银针。
“对对对,时局动荡,还探什么亲?快快回家是正经。”有人连声附合。
“走!”一行人,呼啦一声,卷起一股烟尘,前呼后拥地迅速穿过城门,朝肃州方向疾驰而去。
“带走!”
衣服是有了,可到哪里换呢?
“怎么,姑娘有亲人在城里吗?”妇人同情地握住她的手,举起衣襟擦着泪。
两下里一牵一扯,“嘶”一声,刚买的长衫已被扯破,从她怀里跌出一个精致的铁匣,掉到地上,咣当一声,露出数十根银光闪闪的银针。
“要不要?不要我关门了。”掌柜的神情不耐。
拿了那件衣服在手,一股浓郁的狐臭味扑面而来,熏得她几欲呕吐。
“扑扑”马儿打着响鼻,焦躁地在原地转着圈。
“千万不要!”一听她要去肃州,原本只是旁观的路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劝解:“咱们好不容易才从那边逃出来,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此时去,不是送死吗?”
如玉面上一红,悄悄用眼角一瞄,视线所到之处,果然有不少闪烁的目光。胆小的见她看过来,便转头装着看向别处,胆子大的居然朝她咧唇而笑。
她转身意欲找店主理论,那里怦地一声,早关了店门。
“快去吧,转角就有一家成衣铺,我也要去找寻家人了。”
她迟疑片刻,匆匆走了进去:“掌柜的,给我一套半新的衫子。”顿了一下,又低低加了一句:“要男子的。”待得说完这四个字,一张脸早红得象个关公了。
军官的目光从银针上落到惊魂未定的如玉身上,弯下腰,伸出长鞭托起了如玉的下巴:“你是大夫?”
“吁……”马上男子勒住马鞍,狂奔中的马儿纷纷竖起前蹄,猛停了下来。
“要!”如玉无奈,只得从贴身的兜里取了五十文递过去。
“姑娘这么标致,还是改了男装吧。”妇人拉着如玉从人群里出来,低声劝道:“现在满街的乱民,万一……哎!还是谨慎些好。”
难民?如玉的脑子里迅速地闪过一个词。
如玉依着妇人的指点,果然很快找到一家成衣铺,店铺不大,此刻上了半边的门板,似乎要关门了。
如玉走出窄巷,刚拐了个弯,听到呼喊,想要避让,已是不及,那人的一条长鞭已毫不客气地摔了过来。
怎么看,都不象是乞丐。
“你还不知道?肃州城破了啊!”许是太久不曾有人关心,那妇人的眼泪瞬间流了出来,掩住唇当街号陶大哭了起来:“本想着从这里坐船到他舅爷家去躲躲,谁知道被人群冲散,家人不知所踪,天哪!这不是要我的命啊……”
“是啊,我看不但肃州不能去,就是这昌平也要赶快离开就好。”有人忧心冲冲。
“是!”身后的男子齐声应喝,立刻有一条长鞭飞了过来,把如玉的身子卷上了马背。
她只得自认倒霉,抱着衣服退到了街上。
算了,这个时候,哪里还管得这么多?好在衣服够长,勉强可以遮住她的双足,不细心分辩,看不出来。
那凌人的气势,令路人纷纷闪避。
“咴咴咴……”马儿的嘶鸣,伴着急促的笃笃声,几骑黄膘马扬着尘土在大街上飞驰。当先一名军官打扮的男子嘴里不断喝叱着:“让开,让开!”
到底是姑娘家,面子浅。
肃州南临沙溪,北依溧水,西控东秦,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这里历代繁华,客商云集,每天由水陆两路进出城门的又何止千万!
拿着男子的衣衫已够羞愧,若再要她当街与人争执,打死她也做不出来。
如玉左右为难,在昌平镇上转悠了好一会,才终于找到一间四面透风的茅房。瞅着四下无人,忍着羞愧,胆颤心惊地脱了外面的裙子,匆匆换上新买的衫子,才发现脚下还踏着一双绣花鞋。
“嘎?”
依依不舍地看了眼扔在墙角的裙子,低叹一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
如玉自那晚目睹老父为了归还她欠下的聘礼忍辱含垢之后,痛定思痛,决心不再消沉,留下一封书信,悄然离家。原本是想去肃州投奔姨娘,凭自己胸中所学的医术,在姨丈的医馆里做个大夫,挣些银子早日还清债务,也免去日日被柳氏逼婚之苦。
掌柜的抬头看了她一眼,起身找了一套粗布的褐色长衫扔在柜台上,淡淡地道:“五十文。”
“肃州城破了?”晴天霹雳,令如玉脸色瞬间雪白。
“是……”如玉涨红了脸,讷讷地答。
那姨娘一家怎么样了?
她孤身一个女子,又该往哪里去?
“五十?”如玉吃了一惊,这在朗梨可以买一套全新的衫子了。
哪知到了昌平之后,她惊讶地发现,不大的昌平镇,街头巷尾已挤满了衣衫褴褛的乞丐。
“我,我要去肃州的……”如玉一脸迷惘,喃喃低语。
她出来的匆忙,平素又不象如兰,爱藏些银子,所以并没有带多少盘缠,现在投亲不遇,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事做,得省着点花。
“多谢大婶提点。”如玉心中一紧,噩梦又在脑海里重现,当下机灵灵打了个冷颤。
“啊……”在路人的惊呼声里,如玉下意识地朝后仰了仰身子,七星鞭上的倒钩已钩住她的衣衫。
“大婶,出什么事了吗?”如玉拉住一个面色凄惶,双目失神的中年妇人。
昌平,西部是雪峰山余脉,东部是平原,中有溧水贯城而过,是通往肃州的重要门户。
客栈早就人满为患,现在满大街都被挤得水泄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