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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差与犯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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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是有所本的。那天到了淮安府,是漕运总督衙门所在、水陆辐辏、人烟茂密的一个大码头。王朝有要看两个朋友,决定留一天。其时八月“桂花蒸”,天气热时可穿单衣。翠花因为风尘满头,要了两盆水正在洗头发,王朝有跟朋友喝完了酒,醉醺醺地归来跟妻子大开玩笑,胸前摸一摸,腰上捏一把。窗外闲人驻足而观,笑声不断。翠花又窘又气,一手握住湿淋淋的头发,一手抄起布掸子,撵着王朝有就打。一时传遍了犯妇揍解差的笑话。

车进郯城南门,在一家字号“聚和”的客店中安顿了行李。王朝有第一件事是去“投批”。

原来解送人犯公文,名叫“批解”,又叫“批票”。上面载明犯人的姓名、籍贯、年龄、相貌,甚至具体到脸上的特征,哪里有疤,哪里有痣,还有手指上的螺纹,其名叫作箕斗。当然,要有犯罪事由,注明解差姓名。最要紧的是特批的一行字,譬如“此系要犯,应会员弁管押递送”,那就得将犯人收监寄押,第二天一早提出来,派一名千总或者把总或者吏目、典史,陪着原差押送到下一站,点交清楚,取得收据,责任方了。这就是所谓“递解”。像王朝有的差使是“长解”,只要带同犯妇去见一见地方官,呈验了“批解”,公事上就算有了交代。

这种公事,规矩是归典史管。典史是不上品的“未入流”,但“不怕官,只怕管”,职司典狱,管到犯人,权威极大。所以王朝有一再嘱咐翠花,到“投批”时见了“四老爷”,要格外留神,话不必多而礼不妨多。翠花听丈夫的话,见了“四老爷”,必是跪在那里,头都不敢抬。

王朝有事先跟聚和的吴掌柜打听过,郯城县的这个典史姓罗,奸刁刻薄,会找麻烦,因而惴惴然地捏着一把汗。翠花却不在乎,漫然说道:“不要紧!遇到为难的地方,你不必开口,我来应付。”

果然,一上来就有麻烦。“解差只你一个?”罗典史说,“照规矩,‘一犯两解’,怎么只你一个呢?”

这话在别处也问过,王朝有老实答说:“回四老爷的话,这是本县大老爷体恤差人,两名解差的盘缠,发了给我一个人。”

“这跟朝廷立下来的规矩不同啊!你倒说说看,是何道理?”

这个道理,教王朝有如何说得出?沉默了一会儿,罗典史犹在催问,于是翠花开口了。

“体恤就是道理!请四老爷也高抬贵手吧!”

罗典史大为诧异,从未听见过他在问解差,而犯妇胡乱插嘴的!而且话锋是“绵里针”,倘或苛求,便非体恤。如果再问下去,她来一句:为何“一犯”不是“两解”,请你去问如皋的县大老爷!那就被她堵得哑口无言了。

这样想着,自然要看看这犯妇是何等样人!“许吴氏,”他说,“你把头抬起来!”

等她把头抬了起来,一打照面,罗典史立刻心旌摇荡,不能自主。向来犯妇都是蓬头垢面,一脸的恐惧委屈,就是有几分姿色也变得很难看了。唯独翠花,头光面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毫无惧色,倒有些小女孩不知天高地厚的娇憨神情,这就让罗典史惊为天人了。

色心一起,恶念顿生。“许吴氏!”他沉下脸来说,“你丈夫是谋反大逆?”

“是!”翠花做作着,低下头去,轻声答了这么一个字。

“你是充军到极边的要犯。”罗典史转脸问道,“王朝有,你吃衙门饭,总知道规矩,解差要犯过境是要收监寄押的。”

此言一出,王朝有夫妇无不大吃一惊。“四老爷,”王朝有答说,“一路来,从没有拿犯妇收监的。”

“怎么?”罗典史将公案一拍,“人家不收监,我就不能收监吗?”

“四老爷别生气,”王朝有结结巴巴地说,“小的意思是省得麻烦。”

“你怕麻烦,我不怕!”罗典史突然发觉,“犯妇是你什么人?你这么维护她?”

王朝有吓一跳,心中省悟,自己这种情急的模样,出乎常理之外,再袒护犯妇,便非露马脚不可。看起来只好让翠花在郯县女监委屈一夜了。

翠花却已完全明白,罗典史绝不会想到,眼前的犯妇就是解差的结发妻子,只以为解差王朝有与犯妇“许吴氏”一路双宿双飞,所以有那种含着醋意的话问出来。心里在想,今天可是遇到难关了!但无论如何不能进监狱,一进去,清白必定不保。于今只有先图脱身,再作道理。

翠花的脑筋最快,只要定了宗旨,不愁没有办法,略微想一想,将头一抬,柔声喊道:“四老爷!”

罗典史立即转脸来看。“你有话说?”声音亲切,脸上的愠色散失无余。

初步试探的反应不坏,翠花却不敢造次,故意又问:“犯妇有句话,不知道四老爷准不准我说?”

“说,说,尽说不动气。”

这一试探,翠花将罗典史的五脏六腑都看透了,从容不迫地说:“四老爷,行得春风有夏雨。予人方便,自己方便。”说完,微微一笑,抛了个媚眼。

高坐堂室的罗典史酥了半截,俯身向前,关切地问:“你要怎么样的方便?”

“许犯妇住在聚和店。四老爷如果真的当我是要犯,就请派人到聚和店来看我住的那间屋子。这一来,还怕我逃得出四老爷的手掌?”

言外之意,是连王朝有都听得很明白的。罗典史更是莫逆于心,连连点头说道:“不错,不错!‘递解人犯通例’,原是这样规定的。好吧!我就这样给你一个方便,晚上我派人去看守。”说完,当堂饬回。

“你怎么搞的?”一回到聚和店,王朝有气急败坏地埋怨妻子,“你这样子说,不是请他来陪你睡觉?”

“放屁!”翠花骂道,“不是这样说,我真的去坐牢,听他摆布?我当然会想办法,去装一袋旱烟来与我抽!”

这也是翠花的一个习惯————遇到为难之时,要装一袋旱烟来抽,抽完了就会有极好的办法。所以王朝有欣然乐从,装好旱烟,还替她点火,然后静静地看着她吞云吐雾。

“我想起来了!”翠花突然眼睛发亮,“张书办不是说,他有个八拜之交,在郯城县当捕头。这里不就是郯城县吗?”

“是啊!”王朝有被提醒了,很兴奋地说,“他也姓王,我记得名字叫王世九。捕快跟典史都是有勾结的,托王捕头讨个情,罗典史一定买账。”

“哪个要他买账?要他服帖!你赶快去打听王捕头为人如何,家里有些什么人。”翠花持着烟袋向外一指,“快去!快去!越快越详细越好。”

王朝有唯命是从,匆匆赶到柜房,向吴掌柜打听清楚了,回来告诉妻子:王世九为人豪爽,很重义气,而且是个孝子,所以地方上很尊敬他,提起“王九哥”,都要跷一跷大拇指。

翠花听完,又凝神静想了一会儿,面露诡秘的笑容。“姓罗的想在我身上打主意?哼,我叫他喝我的洗脚水!”她招招手说,“你过来,我告诉你,这件事要怎么办。”

“请问王捕头在不在家?”

应门的是个年轻小伙子,将王朝有及跟在他身后、提着礼物的翠花,仔细端详了一番,问道:“尊驾贵姓?这位堂客是尊驾什么人?”

“我也姓王,如皋来的。我有位同事张书办,跟王捕头是八拜之交,特为要我来看王捕头。”

“噢,原来是张五叔的同事。请进,请进。”

这个小伙子是王世九的徒弟,通报了师父,王世九出厅见客。王朝有一揖到地,口中喊一声:“九哥!”

“不敢,不敢!”王世九急忙还了礼,“老哥从如皋来?”

“是的。有公事路过贵宝地,特为来看九哥。”

“承情之至!”王世九问,“老哥在哪里恭喜?”

“也是如皋县衙门,在‘皂班’上。”

这一说,王世九明白了,“光混眼、赛夹剪”,也看出他身后的堂客,就是他的“公事”,随即说道:“这位堂客请老哥引见!”

“是我们如皋县的一位秀才娘子,娘家姓吴,夫家姓许。她的事说来话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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