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夏言虽更张,然犹所持者正也。其所以主复套之议者,盖以曾铣才干足以堪之耳。曾不思严嵩之奸诡日夜攘臂,而仇鸾之纳贿足以中其欲而动其心,盖亦不智之甚矣。当是时,人劾严嵩者宠灵如故,而夏言则革余官矣。令致仕矣,其所处何危疑也!而严嵩与仇鸾奸贪相济,则内必有变,如之何其不料也?昔书生言:「权臣在内,未有大将立功于外者。」又言:「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噫,待之亦甚惨刻矣!河套不可复,则当止之于先,而兵机未失,律犹当宥之于后,罢而流之亦已足矣,而顾拟以交结近侍之条,使张释之、于定国为廷尉,忍不上诤乎?奈何令首辅、能臣一旦就戮而失天下心也?卒之虏酋无忌,而京师震惊。即有谋勇之士,其不鉴曾铣而甘败亡者几希。噫,使仇鸾终不伏辜,而嵩终不败,其何以谢夏言!
四月丁未,逮大学士夏言至京,命法司拟罪。刑部尚书喻茂坚言:「据律宜在议能议贵之条。」上命「依律定拟以闻。」于是竟坐与铣交通律斩。
六月甲辰,赠故少师、大学士杨一清太保, (「赠故少师大学士杨一清太保」,原脱「太保」,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三七嘉靖二十七年六月甲辰条补。)谥文襄。
七月戊寅,夜,京师地震有声。
辛巳,郑王厚烷,疏「请上修德讲学」,并进居敬、穷理、克己、存诚四箴及演连珠十首,以简礼、怠政、饰非、恶谏、神仙、土木为规。上手批其疏曰:「尔探知宗室有谤讪者,故兹效尤。彼勤熨细物,一无赖子耳。尔真今时之西伯也,请欲为为之。」
戊戌,原任少傅、大学士许赞卒。
赞,灵宝人。前吏部尚书进之子,练习国家故典。在刑部,累上刑法议,析义甚精。性醇厚不伐。尝以两世典铨,大惧盈满,每拜命不获。已始就职,然柔逊无大臣节,居铨司依违权幸,至为司属所制。末年颇以贿闻,隤其家声云。卒,赠少师,谥文简。
按:冢宰掌铨衡,属官皆其所统也。使其正直者为之,则孰敢有不奉约束者。尝考王翱为吏部长,端毅清白,呼兵部尚书马昂、吏部侍郎崔恭皆以名,而二人亦未尝不起敬,盖足以服其心也。乃世宗时,唐龙为属官所误,功名稍损。今许赞两世接踵,正当振其家声,而为属官所制。推原其故,由龙以衰暮不事事,而赞以柔逊通贿赂故耳。然则关中之经略、刑部之法纪,反为所掩矣。吁,可惜哉!
八月癸丑,京师地震。
九月丙申,京师地震有声。
庚子,给事中姜良翰奏:「今天下之患,在于吏治之不清、豪强之玩法、农夫之失业,而其原皆自风俗侈纵始。请申明礼制,以章示下民。凡饮食、宴会、服舍、舆马、器用之类,悉差为等第,令不得逾越。然后塞兼并之源,严贪墨之戒,驱游惰之民,复生养之业,庶太平可望也。然京师者,诸夏之本;贵戚者,士民之首。兹欲风教四讫,请自京师始。」上从之,诏都察院出榜禁约,仍通行在外,一体遵守。
十月癸卯,杀大学士夏言。
言,贵溪人。与严嵩同乡,以声势相轧。言罢归,嵩尽斥其党。及复用,乃在嵩上,亦斥去嵩党。然嵩柔佞心险,内衔之,而貌敬之益甚,言益以气凌焉。及言因复河套事失上意,会有蜚语流禁中者,或曰亦嵩所播,或曰嵩以灾异密疏,引汉诛翟方进故事, (「引汉诛翟方进故事」,原脱「进」,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四一嘉靖二十七年十月癸卯条补。)上意遂决。
十一月庚辰, (「十一月庚辰」,原作「十一月乙巳」。按是月干支无乙巳,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四二嘉靖二十七年十一月庚辰条改。)御史王世翘奏:「陛下御临以来,召杨一清于致仕,拔王琼于谪戍,后来德业闻望,为世仰重。借使当年有过则弃,有善不录,则二臣沉没终身,不得效尺寸于竹帛矣。今时事方殷,旦夕冀得真材,而使诸臣以小眚永弃,不得与前二臣同沾鸿造,深为可惜。伏乞敕下吏部,于一应闲住为民,择其可用者,以次擢补;其有谪戍可原者,亦宜分别轻重,以广朝廷宥过之仁。」疏入,报寝。
丙辰,金星昼见,十日而没。
十二月甲寅,少保、礼部尚书费采卒。谥文通。
嘉靖二十八年己酉二月壬子,北虏入犯宣府滴水崖,把总江瀚、董旸御之,战死,全军皆没。虏遂东犯永宁,关南大震。
癸丑,命辽东总兵李凤鸣、神机营听征总兵赵国忠镇守宣府。
乙卯,大同总兵周尚文率精骑万余赴援,与虏遇于曹家庄,大战败之,虏遂东走。
丁巳,虏至永宁,周尚文遣兵追及之,斩其殿后骑虏,虏率众由黄家黑峪北遁。
壬戌,给事中赵钺言:「故礼部尚书费采、总兵却永,行履无闻,数经论列,不宜锡之以谥。」上以「谥法原有美恶,以示劝惩。今后所司定拟,务合公论。」
乙丑,先是,上欲今春东宫行冠读礼,因问严嵩「可行与否?」嵩以「先期演习,然后行。」上从之。
三月壬午,先是正月间,大同侦虏酋俺答等纠众将去,由旧路寇宣府。总督翁万达以宣府总兵赵卿怯儒,恐不能当虏,乃疏请预调大同总兵周尚文代卿。至二月十一日,虏果以数万骑犯滴水崖,指挥董旸俱战死,虏遂南下,驻石河营,游骑分窥诸口。游击王钥等遇虏,与战却之,士气稍奋。虏移营南向,总兵周尚文提大同兵万骑至,南路参将田琦率骑千余来附,与虏遇于曹家庄,搏战竟日,相持未决。次日,复殊死战,斩酋首四,搴其旗,贼气遂沮。会万达督四路参将姜应熊等自怀来顺风鼓噪,虏以为大兵至,遂结营东遁。宣府新任总兵赵国忠,闻警出关,又败于大滹沱,遂与尚文等分道追贼,复击败之,虏狼狈夜遁。万达以捷闻。上曰:「劳绩可嘉。」尚文加太保,万达升兵部尚书。仍各赐银币、玺书奖励。既而尚文疏言:「诸将士奋不顾身,三战三捷,今臣独膺升赏,而阵亡及有功将士未沾恩赉,恐人心懈弛,愿辞升赏,推恩将士,以图后效。」上以成命不允辞,命兵部亟议赏格以闻。
四月辛亥,给事中罗崇奎奏:「各省钱粮,皆左布政一人主之,不无专便之私。请自今查盘,必巡按亲至,如巡按势有不及,则同右布政监视。凡封钥出入,必相关白。」
疏下都察院。左都屠侨议,以「自今布政司钱粮出纳,不得以火耗、公用为名,额外多取。至于文移出纳,必同佥押,御史则加意综核之。其在南、北直隶巡按,均有稽察之责,皆依此法。」从之。
五月己卯, (「五月己卯」,原脱「五月」,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四八嘉靖二十八年五月己卯条补。)礼科给事中沉束为故总兵周尚文请恤典,言:「尚文为将,忠义自许。迩者虏骑深入,闻命疾趋,奋勇先登,多所杀获,此一时奇功也,虽幸蒙圣恩褒之玺书,升之官秩,然尚文有不泯之功,朝廷有未尽之赏。请赠以封爵,则熊罴之士抱腕自奋矣!」上览疏大怒,曰:「周尚文连疏自伐功劳,不知何故?即死,束不行重劾,反肆欺市美。」令锦衣究问,坐奏不以实律,杖徒赎纳。
六月壬戌, (「六月壬戌」,原脱「六月」,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四九嘉靖二十八年六月壬戌条补。)召大学士张治、学士李本、礼部尚书徐阶入直无逸殿。
七月戊寅, (「七月戊寅」,原作「七月戊戌」。按是月干支无戊戌,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五0嘉靖二十八年七月戊寅条改。)南京吏科给事中李万实奏陈考察四事:
一优异才。谓「方面守令有治行卓绝者,宜令部、院廉其政迹,请下内阁撰贤能玺书颁给。其来朝者,仍赐衣、赐宴;在任者,行抚按官备物宴劳,以示嘉奖。」
一严汰黜。谓「考察贪酷者,止于罢黜;不及者,往往改选反得善地。且地方僻小,极于贵州,设有不及,何以处之?乞敕吏部,于贪酷官员,追夺诰敕,逮治赃罪;其不及者,照京官降职调用,以示惩创。」
一信禁令。谓「扼绝馈遗,令甲甚明。今外官加派小民者,宜行抚按重治;在京衙门潜通苞苴者,厂卫缉访以闻。」
一杜幸门。谓「朝觐被黜者,不许奏辩。乞申明国宪,即时参奏,从重发遣。」
八月己亥,户科给事中张秉壸以「边供繁费,加以土木祷祀之役, (「加以土木祷祀之役」,「役」原作「后」,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五一嘉靖二十八年八月己亥条改。)月无虚日。帑藏匮竭,司农百计生财,甚至变卖寺田,收赎军罪,犹不能给,乃遣部使者括逋赋。百姓嗷嗷,海内骚动。」
户部覆议:「成化以前,各边宁谧,百费省约,一岁出入,沛然有余。今则不然。京、通仓粮岁入三百七十万石,嘉靖十年以前,常有八、九年之积。十年以后,岁支加五百三十七万石,抵今所储仅余四年。太仓银库岁入二百万两,先年所出大约一百三十三万,常余六十七万。嘉靖八年以前,内库积有四百余万,外库积有一百余万。近岁大约所出三百四十七万,视之岁入,常多一百四十七万。及今不为之所,将不可措手足矣。且今生财之道既极,计惟节用。乞令两京户部并各衙门,将一年出纳钱谷分为四目:一曰岁征几何;一曰岁收几何;一曰岁支几何;一曰岁储几何。务令简明,进呈御览,以为通融樽节之计。」得旨允行。
庚申,肃州边外属夷总牙日羔剌等,旧为土鲁番所迫,款求内附,已安置于肃州城北威虏等地。于时未筑城堡,番虏侵掠,乃相率环附肃城杂居。至是,监生李时旸疏言不便,恐贻内地患。诏守臣经略之。于是巡抚杨博檄副使杨仪、参将刘勋,修葺威虏营并金塔寺古城,添筑白烟墩等城堡凡七, (「添筑白烟墩等城堡凡七」,原脱「等」 ,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五一嘉靖二十八年八月庚申条补。)建墩台一十有二,召诸番谕以利害,给以耕爨。诸番皆稽首奉令,总住安置,约自后惟朔望许入城市易。自是数十年,番害顿除。上深嘉之。
癸亥,虏由梓林儿至松树墩,登暗门溃墙而东,寇大同左、右卫及威远等处。攻毁堡寨五十余所。
兵科给事中胡叔廉言:「往者边臣已报大同修筑边墙甚固,今乃虏得冲入,请治其罪。」上令巡抚参核以闻。
甲子,两浙运副郭希颜,复以往年所著论庙议二册及周礼庙桃一篇进览。因言:「秋享凡几,嵩文学大臣,岂不闻父昭子穆,古今通礼,必不可乱哉!夫今不改,恐同室一日弗安一日。况九室皆已有主,五世又不忍祧,将来孝烈不识,何所于祔?此非圣虑之未及,而谁为画此者,失策也。伏愿改诏中外,增立昭穆,世世长守,则臣无所遗恨。」上以凟扰,姑贳其罪。
九月辛巳,谍报虏酋俺答率众入边,结营东向, (「结营东向」,「向」原作「回」,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五二嘉靖二十八年九月辛巳条改。)势将深入。兵部尚书翁万达乞申饬诸臣,「在关北者,计在必战以退虏;在关南者,计在必守以保边。毋以疏虞取败。」上以「所画事宜,视贼所向,相机战守。」
癸巳,初,吏部尚书闻渊既去,会推礼部尚书徐阶。上曰:「阶方事朕左右,固非先朝弘文馆之直者,如何辄拟外迁?」 (「如何辄拟外迁」,「拟」原作「外」,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五二嘉靖二十八年九月癸巳条改。)令再推。乃改户部尚书夏邦谟为吏部。
十月辛丑,先是定国公徐延德「请给真定府无极等县查出空闲地土。」又言:「本家庄田,虽遇灾伤,不宜蠲租。」户科给事中王德参其「妄意希求,厚自封殖。今后赐典,一听上裁。」得旨,令屯田御史勘核以闻。
十一月乙酉,申刻,金星昼见未位,凡五日。
十二月甲寅,宣、大总督郭宗皋疏陈边务:
一请增造宣、大、山西等处戒器。移文工部,查各省所运,给发如不适用,即拆解军门自制。
一议选顺、河、真、保四郡射士六百人,及山东青、沂二州枪手四百人,刻期赴镇,分曹教习。非有大急,毋得轻调。
一伺探敌情,全在用间。今出境之禁太严,故莫能觇敌所向,宜稍破常格,许边臣多方募遣,以探其情。
兵部议覆,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