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超市门口,一道熟悉的身影。
孟瑜愣了一下,“苏叔叔……”
王丽梅似被吓到了,“……这,我哪儿需要背这么贵的包……”她推回给孟遥,“你拿去退了吧。”
王丽梅局促地站立一瞬,“我……你先坐,马上就开饭。”
下山,孟遥拦了一辆车,回到城里。
孟瑜笑说:“妈,你退休以后拿着这去打麻将,老有面子了。”
“苏叔叔,那你们忙吧,不耽误您了,我跟孟瑜去买点东西。”
早些年,为了自己的境遇长吁短叹的那点敏感和矫情,渐渐也就消解了。当然,这与她凭一己之力,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有极大的关系。财务自由,其他才能自由,人才能有底气,回首那些让人如鲠在喉的东西——那并不是不可逾越的困境,真正困住人的,是人所处的高度。
孟遥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餐,跟孟瑜一块儿去超市里买东西。
往山上的路湿滑难行,山林寂寂,地上散落着一些鞭炮炸过的红色纸屑。
走进超市,孟瑜说:“我妈说,已经准备提前退休了。还在医院干着,好像总觉得受了人家什么好处……这两年不来往了,连拜年都没去过。”
天冷,她穿回来的大衣完全不御寒,冷风一阵一阵往脖子里灌。
“哦……我前两天在路上碰到他了,他也回来过年。”
“唔。”
这一条河,也显得苍老了。
孟遥走上三道桥,戴着手套的手扶着栏杆,向下望去。
孟遥伸手推了推她,“明天再聊吧,我困了,让我睡会儿。”
“孟瑜呢?”
这两年,孟遥没少给她买东西,从头到脚,全部包办了。有时候一身穿出去,碰上些牌友酸她,她就说,“女儿在香港工作,大公司都这样。这也不是她专门给我买的,我都穿她剩下的……我老骂她败家,她说这一件大衣也就抵她五分之一的工资,不贵……”说完,那些牌友的表情一个塞一个的好看,这种时候,心里要说不觉得爽,那都是装的。
王丽梅拆开自己的,是个包。
承重,路上让轮胎和行人的脚步碾得泥泞不堪,两旁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但还是难以摆脱一种萧条衰败之感。两年间,邹城日新月异,但却越发显得朽朽暮年。年轻人都不在小城待着,不约而同奔赴大城市,留下来的,都是上一辈和上上一辈的人。
“说到底,我妈还是护着我们的……小地方就是规矩多,我们在外面时间长,她还得一直住在这儿,风言风语,也不是说不听就能不听的。不过,你这两年出去,妈还是看淡了一些……有时候拉不下面子跟你打电话,就拐弯抹角找我打听……”
一路消败之景飞掠而过,孟遥想到了一些熟悉的场景,但强迫自己收回了思绪。
“我知道。我没拿她当仇人,不然我何必还回来……”
孟遥也跟着笑了一下,笑里似乎不带什么意味,“工作忙,暂时没打算考虑这件事。”
孟遥翻了个身,背对孟瑜,没说话。
孟瑜看了看孟遥,又顺着她视线向前看去。
外婆笑着仰头打量她,“傍晚垫了碗汤圆,不饿。你这么远回来,等等你又怎么了。”
孟遥平平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两年多时间,她接触到了太多的光鲜亮丽,但更多的,是看到了那些光鲜亮丽背后,一样的痛苦挣扎。
外婆拉着孟遥在沙发上坐下,仔仔细细问她这一年的情况,听她说要来回出差,心疼得不行,“老这么飘着,不是个事啊。”
王丽梅捧着包,“很……很贵?”
在桥上立了一会儿,正要转身回家,脚下忽然一顿——
到初三,身体总算松快了些。初五就要返港,时间所剩不多,她还是决定去给曼真扫个墓。
孟遥神色淡淡。
孟遥挽住她的手,“过去打声招呼。”
孟遥目光温柔。
孟遥淡淡说,“发票丢了,退不了。您用着吧,一年也就买这么一回。”
苏钦德也看到了她们,背过身来,负手站立。
她从香港直飞旦城,再从旦城转乘动车,十来个小时在路上,落地的时候都不会走路。邹城几年格外冷,她穿得少了,出站之后一径儿哆嗦。雪天出租车难等,排了半天队,才拦住一辆。
“你怎么知道?”
床单被套是王丽梅趁着前一阵天晴的时候洗过晒过的,干净松软。孟遥在上面躺了一会儿,眼皮就开始打架。孟瑜抱着笔记本,靠在一旁跟人聊天,键盘敲得噼里啪啦。
王丽梅往桌上放了盘菜,看了看孟遥,“回来了。”
“好……”苏钦德回过神来,“……有空来家里玩。”
外婆赶紧捉着她手将她拉进屋里,“跟人煲电话粥呢……遥遥,老幺是不是跟人搞对象啦?”外婆叫孟瑜老幺。
姐妹两人走到近前,孟遥淡笑,“苏叔叔。”
孟瑜“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背过身接着玩手机。
这时,门一开,孟瑜攥着手机从卧室里闪了出来,“外婆,你别担心,追我姐的人可多了,只要她想嫁,那都是分分钟的事。”
桥的那端,枯柳萧条的河岸上,一道熟悉的身影。
曼真的墓碑有些旧了,照片里倒仍是明艳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