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奇怪，她今天看的时候不像以往那般全情投入，是以纸上字字句句都不忍卒读——今天抽离出来，站在第三人的角度，回顾的同时更带了点儿审判的意味。

林阅伸手去拦，林展却抓着她手臂往后一推。他一抬眼便看见陈麓川站在客厅中央，立时寒了脸，几步冲上去，二话不说，照着陈麓川就是一拳。

身后何珊骂道：“你走，走了就别回来了！”

“那是为什么？”

陈麓川一直在看她，见她眉头紧蹙，不由问道：“怎么了？”

最后终于读到了散伙饭那里，日记里这样写：

“这么晚了，赶紧回去。”林阅不由分说地摁了“挂断”。

陈麓川喉咙里闷沉一声，缓缓睁眼，过了半晌，视线才聚焦。

陈麓川嗯一声。

“你给我开门！”

林阅轻轻抽了抽鼻子，阵雨过后泥土翻出的腥味儿冲进鼻腔，呛得她眼泛泪光。

林阅摇头，只说，“林展来了。”

两人去餐厅吃饺子，这次没怎么聊天，吃的时候只偶尔交谈两句。陈麓川是因为累，林阅则是满腹心事，思量着一会儿该怎么跟陈麓川开口。

她从一旁拿过从家里带回来的日记本，翻到最前面，开始往后看。她这人懒，遇到大事儿才往上记一两笔，是以高一买的一个本子，到大学毕业了还剩厚厚一沓。

前两天，是陈麓川调休的时候。

开车回去的路上，她不知怎的就又想到了高考结束那天，漫天飞舞的纸片里，陈麓川被一个姑娘勾住脖子，在欢呼声里接吻。她记得那也是个雨后的傍晚，江城逢高考必下雨，做听力考试的时候，雨点啪啪啪地敲在窗户玻璃上，害得她有几个词没有听清，所以她记得清楚。

林阅将头发一挽，往厨房去了。她没吃晚饭，这会儿也饿得慌。趁着水烧开的时候，从冰箱里拿了个西红柿果腹。不一会儿，饺子煮熟了。她盛了两海碗端去餐厅，然后到卧室喊人。

林阅笑了笑，坐起身，“几点了？”

林阅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

“理由我当然有，我又不会害你。”

何珊胸膛剧烈起伏，瞪着她半晌，忽将沙发旁的提包一捞，飞快地从里面翻出手机，点了几下，“我这有张照片，你自己看看！”

回到住处，她冲了个澡，躺在床上。最近忙，陈麓川有一阵没过来了，床单被套上面，他的气息已然很淡，几不可觉。

“没事，都这么晚了。”

“在。”

林阅吓得一咯噔，赶紧抢回来。

灯光下，他满脸的倦容。林阅伸手摸了摸他冒了点儿青茬的下巴，“怎么来了？”

她掏出手机，打算给他打个电话，又想到他此刻在加班，必然忙得天昏地暗。

林阅死咬着牙，片刻，她将手机往茶几上一搁，弯腰拾起地上的笔记本，攥在手里，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何珊似是打定了主意不告诉她，却仍然一径儿地劝她，“我是为你好，听话。”

林阅咬了咬唇，“之前不才说好了么，陈麓川已经跟他家里说了，等清闲下来，我就跟他回去见一见。你让我跟他断，总得给我个充分的理由，总不能就因为我喜欢他这么久吧？”

“跟他断了。我知道他留过学，思想开放，但我不能平白无故让你受这个冤枉气！果然是冯蓉教出来的好儿子，把人家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肚子搞大了，一点儿交代不给，就这么拍屁股走人，然后又来祸害我家！”

那边静了一瞬，“陈麓川也在？”

末了，她意识到这仍然是自己潜意识地在替自己找借口，借以推迟与陈麓川对质的时间，不由叹了声气。

话没说完，对面挂了。

林阅不知怎的，心里有点发酸，一时不忍心叫醒他。

“十点。”

片刻，陈麓川说：“林展打来的。”

“好还是歹，您总得告诉我啊！”

林阅没躲，那硬壳的日记本撞在她肩上，又“啪”一下砸在地板上。

天刚擦黑，下午下了雨，空气里一股尘土的浓郁气息。她很快就走到了小区里的梧桐树底下。

林阅朝他伸出手，“饺子好了，吃完洗澡了再睡。”

这树有四五层楼高，要两人手拉手才能抱得住，是半个世纪前栽下的。小时候，他们常在这树下纳凉、丢沙包、跳皮筋；而不久之前，也是在梧桐树叶筛出的浓荫里，陈麓川攥着她的手说，试试，以结婚为前提。

然而没一会儿，防盗门砰砰砰响起来，林阅往猫眼里看了一眼，喊道：“我这不方便，你赶紧回去。”

林阅紧咬着后槽牙，“陈麓川不是这种人。”

林阅读着读着笑起来，“傻帽。”

“我不是无缘无故。”

林展语气很冲：“在不在家？”

即便到了这时候，她仍然想像只鸵鸟一样，找个沙地把自己埋起来。

再这么下去，她非得被邻居投诉不可，无奈，只得开了门。

“妈，你知道我这个人，从来做了决定就很难回头，你今天无缘无故让我跟陈麓川分手，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