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渔“嗯”了一声。
至亲人的心意,她都是贴心且珍惜地存放着的。
无言地走上一阵路,叶文琴忽然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
“我为什么不会这么想?”
沈渔被这一推,胸膛里都似鼓满了风一样的轻快起来。
叶文琴呼吸过一些新鲜空气,头痛症状稍稍减轻。
“你关键时刻能坚定立场也是好事,不然两头都捞不着。”沈爷爷反正看得很透彻,“以前听街坊邻居的八卦,为了块儿八毛的,至亲闹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大有人在。父母亲情有天然的正当性,所以由人糟践也难得拆散,但是恶语伤人三冬寒,再怎么深厚的感情,不好好维系,终归也是要被消磨去的,爱情如此,亲情就不是如此?”
沈爷爷也站起身,要去送送她。
“她可以搬去跟我们一起生活。如果不愿意搬,世界这么大,还能找不到良配?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小齐……”
秦正松笑了。
沈渔点头。
傍晚的风带一股烟尘的湿意。
“卖了房子的钱,我是要给她买房的……”
他俩岁数加起来都超百了,日常凡事坦诚沟通,一般不会吵起来,因为秦正松的脾气始终是向下兼容她的,总能在她快要发火的时候,话风一转地结束了战场。
叶文琴怔了一下。
便站起身准备走了,嘱咐沈继卿照顾好爷爷。
叶文琴知道他是为“策反”来的,很有警戒心地不吃他文艺腔,“你们这种人, 都觉得生活在别处。真让你住在这儿,你的鼻炎先遭不住四月份的梧桐絮。”
“气话。你信她会去讨好那人?”
秦正松伸手理一理她的头发,紧跟说道:“我们都知道,你在那件旧事里受了很多苦。人是要往前看的,不能都已经过去了,还要折回去自讨苦吃啊。”
沈爷爷背着手,步子迈得很慢,沈渔也就配合着他。
闹得叶文琴一下没了脾气。
“反正已经这样了,告诉谁都没用。我妈的性格,谁说的话她都听不进去的。秦叔叔都劝过了,不也是没效果——我现在还被她拉黑着。我也不敢去找她,怕又吵得她不开心。”沈渔拿着纸巾,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手指,神色恹恹。
“你就是个藏不住事的人。”
冲爷爷扬了扬手腕,给他展示那块好看极了的手表。
“你是用来花钱讨自己心安的。”
沈渔将手头最后一粒葡萄的果肉挤进口中,扔了皮,往纸巾了吐了籽,方才开口,说了叶文琴的事。
“让小渔过得幸福,也是你的原则之一吗?”
她转身拉开车门,上车前,笑一笑,“您早些回去休息,过两天我跟陆明潼一起过来看您。”
沈继卿深深地叹口气,“小渔,对不起,真对不起……”
夜风里捎来一股花香,不知道黑暗里何处树木开了花,经日光晒过一整天的浓重馥郁。
河堤上来往散步、遛狗的人, 草地上歇了三三两两看夕阳的家庭。
“叫她那时候为自己的选择后悔不行吗?一定预先剥夺所有可能性?”
“我是想替小渔争取争取……”沈继卿想替自己辩解两句,正因为是他造的业,才想自己去弥补两分,起码,不能亏欠了孩子的幸福。
春来连日下雨,墙皮受了潮,连带着木柜子里也起了霉,原本存放的那些潮得不能用了,洗净了还有一股味。
转头, 却见秦正松正注视自己, 便问:“你看我做什么?”
沈渔对此没什么可说的,毕竟沈继卿总算是办了一件像样的事。
沈渔把买回来之后,已经洗净晾干的四件套递给沈继卿,自己陪着爷爷在屋外树下吃葡萄、聊天。
她太懂这个道理了。
“接受与拆散之间,总有个折中状态——不支持,也不干涉。”秦正松始终语气和煦的,“小渔走这一步,应当早就想过了,注定是要跟传统意义上的家庭绝缘。”
秦正松随即道歉笑说,自己可不是因为觉得两人亲近才说真话么,见谅了。
“那终归,绝交不至于?毕竟是自己女儿,非得放在黑名单里?文琴,不要嫌我这话难听……原本,你跟她的来往,也就微信里的那点嘘寒问暖了,甚至花不了几个成本。”
秦正说:“你有不原谅小渔的资格,小渔却没有不原谅你的资格。”
沈渔也便说道:“你别去找我妈,放她消停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