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怕被打,叶茵茵很想拿手机拍下这极具纪念价值的一幕。
“没你这个柳梦梅,哪能撺掇得杜丽娘游园惊梦?”
可他没想到醒来之后,睁眼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小姑娘,他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在梦里。直到此时此刻,他真真切切地触摸到她后,终于能让一颗心沉回肚里——自己还活着。
“我不会再花周家一分钱了。”
病房里没开灯,借着窗外的月光,周茉看着病床上头缠绷带,陷人沉睡的贺冲,眼泪又涌了出来。
“是吗?我教过你?”
天穹和深海颠倒,她被引往了更深的,水不停息的风暴中……
周茉的目光里有一种破斧沉舟的坚决。
韩渔盯着挂起来的输液袋,忽然说:“老贺,我这是第二回这么照顾你了吧?你可能真是挖了有钱人家小姐的祖坟,两次都栽得这么惨。”
叶茵茵上前把周茉扶了起来,夺过她手里的水果刀,扔到地上。
贸冲并没有过来,而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问她:“冷不冷,要不要再披件我的衣服?”
这吻初时温柔,渐而粗暴,几近掠夺。贺冲的手贴着她的后背,将她紧紧按进自己怀里。她的身体软成了一摊水,手臂环着他的脖颈,柔弱而温顺。贺冲的心被某种蠢蠢欲动的感觉烧得格外难受,他的手掌掐着她的腰,犹豫数次后,最后还是把她推开了。他看了看周茉红红的脸,在她唇上轻轻碰了碰,叹了声气,把她的头按进了自己怀里。
“贺冲还真把灯给关了。”
贺冲笑着说:“以后韩老板住院,我也一定鞍前马后。”
回到车场,周茉就把自己买的那些东西拆了出来——成套的漂亮茶具,并没有花可以插的浅蓝色广口花瓶,不知道买哪个香味好所以干脆都买了的空气清新剂,还有一个打地鼠的玩具——周茉就这样玩了一下午的打地鼠。
“现在有个事,还得拜托你俩帮个忙。”
她在路边接到周茉的时候,这位周家小姐一手拿着水果刀,一手抱着画板,浅色毛衣上糊了一层未干的油彩,漂亮可爱的脸蛋哭成了调色盘,身上一股松节油的味道。她蹲在地上,用发颤的声音喊她:“茵茵……”
周茉望着他,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对不起,是我爸,还有顾阿姨……”笑着说,“这么久没见了,不让我抱一抱?”
她睁开眼,害怕就看着我。她感觉仿佛有一缕天光破开了她心底的鸿蒙与混沌,而后慌乱、恐惧……一系列纷乱的情绪和身体的疼痛,如浪潮一般搅乱了水底的幽暗宁静。
周茉去病房的厕所洗了一把脸,又回到床边坐下了。她没了睡意,就坐在椅子上,渐渐被咳嗽声、脚步声、谈话声填满了。
那心情,竟有“吾家有女初成长”的喜悦。
明知是“花言巧语”,可周茉仍觉得受用,她笑了笑,把贺冲的手按回被子里,给他倒了温水过来,喂他喝了半杯水,方坐下继续说话。
休养一周多后,贺冲出院了,有在韩渔蹭吃蹭喝了十来天,等到好得差不多了,便回到了雁南镇。这天是周六,周茉也跟着一起过去了。
周茉摇了摇头:“我好像没那么想听,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了。”
“伤得有点儿重,不过已经没事了——你是想直接去医院,还是换身衣服再去?”
“我是有病啊,不然怎么躺在医院呢。”
贺冲凝望着她:“你知道‘单纯’是什么意思吗?单纯并不是懂得少,而是懂得多,坚守得更多——所以,我的小姑娘是个单纯的人,从那天你毫不犹豫地站在还是陌生人的我这边时起,我就知道了。”
车场二楼的房子空置了这么久,已经积满了灰尘,周茉二话不说,挽起衣袖便准备打扫。
“挺好玩的啊,”贺冲乐不可支,“你要不要顺便算算,欠了我这个钟点工多少钱?”
这天中午,她下了课,正打算去医院找贺冲,刚走出教学楼,就被唐书兰拦住了去路。
唐书兰将她从头打最到脚:“你倒是挺会给身边的人添麻烦——跟我回去,给你爸和顾阿姨道个谦,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这么……”
贺冲:“……”
中午,休息好了的周茉重新回到病房,接了韩渔的班。
“那如果我抛弃你了,你准备怎么办?”
傍晚时分,周茉想让贺冲见一见的人——段永昼,来医院拜访了,他还带了果篮过来,礼数十分周全。
四目相对。
在她的印象中,自己似乎没有见过这样的贺冲。他始终落拓,始终自由,始终来去如风。然而现在他躺在这里,呼吸沉稳,毫无防备,似乎任何一个人都能轻易地伤害到他。
段永昼很清楚他的想法:“我认为,依赖朋友或者亲人的帮助,并不是一件多么可耻的事。周茉对你用情至深,这是她的心意。”
那一刻他心里所有的遗憾,都是关于周茉的。
贺冲也跟着笑出了声,他伸手捉住了周茉的手,一双满目风雨的眼睛,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周茉,好像突然间所有的语言都不需要了。
病房是三人间,里面的人都睡了,叶茵茵指了指最里面靠窗的那张床,低声说:“贺冲睡那儿。”
叶茵茵抽出周架现在还紧紧夹在腋下的画板:“这个就别带进去了,味儿呛。”
叶茵茵觉得,再过十年,自己想起今天这一幕,依然会笑得不能自已。
劝说之下,周莱总算答应去叶茵茵家暂时休息,让韩渔留下来陪床。
周茉把板凳往他跟前挪了挪:“贺冲,我想让你见一个人。”
叶茵茵把画板搁在门口走廊,进去轻轻拉了拉周策的手,悄声说:“去我家洗个澡换身衣服,明早再来吧。”
唐书兰隔着墨镜看着她,声音冰冷:“你闹够了没有,还不回家?”
“这蜡烛很香啊,你觉得费电,就把灯关上好了。”
“唉,”贺冲佯装痛心疾首,“我就知道,迟早得被欠薪,还没处申诉。”
“还远着呢,我现在身上就这么点儿钱,”周茉冲他比出一个数字,“要租房,要支付自己的日常开销,好愁啊。”
叶茵茵想了想,把自己穿着的外套脱了下来,往周茉背上一披:“那你自己注意,别着凉了。我明天一早就跟韩渔过来,给你们带早餐。”
贺冲难得没跟他抬杠:“那得感谢韩老板一晚上替我忙前忙后。”
没过多久,韩渔和叶茵茵也到了。
唐书兰怎么可能让她走,她一把攫住了周茉的手臂。
“你有没有听见歌声?”周茉忽然说。
贺冲笑着说:“我骗你了吗?我顶多只是没否认。我一直觉得挺好玩的,不想说破,好有时候借机逗一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