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梦寐以求的家庭,即便有残缺,却也足够温暖,一蔬一果有一蔬一果的知足常乐。
孙祁拿回钥匙,问贺冲和林星河:“你们也试试?”
她明白过来贺冲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了,人若是受了委屈,第一时间会想着向家人寻求安慰。
“画你?别开玩笑了,浪费笔墨。”周茉心虚,从大石上跳下来,转身往停车的地方跑去,“赶紧走吧,很晚了!”
不过以他的了解,她要是会装傻充愣这一套,也不至于让他这段时间这么放心不下了。
脱鞋,脱大衣,取包,周茉和叶茵茵进了包间,把双腿搁进桌下下陷的坑里。叶茵茵眼明手快,看韩渔的酒杯刚倒满,迅速夺过一饮而尽,饮罢还满足地咂了一下嘴。
贺冲愣了一下。
“这有什么稀奇的?”
要是之前有人告诉他,他二十八岁了,还会拿着手机跟人一茬一茬地聊天,他一定会嗤之以鼻。但现在他就是这种状态,虽觉幼稚又腻味,却还是会耐着性子回复小姑娘时不时发来的消息。
周茉看着画里自己寥寥几笔勾出的贺冲的轮廓,那双眼睛似乎正透过纸张,静静凝视着她,像他一贯那样,戏谑人间又仿佛用情至深。
“理论上可以,但条件很苛刻,发动机、排气系统,”林星河掰着手指数给他听,“还有整个空气动力学套件,可能都得改。”
周茉听得入迷:“后来呢?”
到真正委屈的时候,周茉反倒不哭了,黑白分明的眼睛安静地看着贺冲,声音很轻,风一吹就散:“贺冲,你带我走好不好?”
贺一飞垮下脸:“哦。”
贺冲眉头一拧,忽地踩下刹车,一手抓住周茉的手臂,一手去摘口罩,态度前所未有地强硬:“我看看。”
听他这样一说,周茉越发退缩了。
叶茵茵回瞪他:“你这人就是不讲兄弟情义,见钱眼开!”
沉寂片刻,贺冲笑出声。
夜色之中,她看见贺冲脸上有笑,这笑容带着几分狡黠,还有几分捉摸不透。她正要开口,他忽地朝她的肩膀伸出手,她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地屏住了呼吸。
贺冲把车停在离她家不远的路上,在周茉下车前,还是多嘱咐了两句:“以后再碰到这种情况,表面上服个软,别让他有机会对你动手。”
不知道跑了多远,又跑了多久,到了一座桥上,贺冲终于停下来,松开她的手,转过身看着她,气喘吁吁。
她不需要知道方向,只需要跟着莽撞奔跑。
“不错啊。”有鼻子有眼。
刚走了几步,忽听身后的贺冲喊她:“周茉!”
贺冲靠石头站着,点燃一支烟,咬着滤嘴侧头去看她:“你这人,逆反期来得有点迟啊。”
周茉说这句话明显是无心的,却结结实实扎进他的心底——若早一点遇见,恐怕他年少轻狂,即便与世界为敌,也要带着她浪迹天涯。
“连石头都是你准备的,对不对?”
贺冲蹙了蹙眉。
她这样毫无理由地坚信。
叶茵茵的眼瞪得更大:“这儿!”她一步凑上前,抓住韩渔激动乱舞的手臂,踮起脚。
她不敢去窥探这种心情,即便心里的那个答案已然清晰到无法忽视。
贺冲笑了笑:“你以为我能等你到深更半夜?”
猝不及防,周茉被罩了个严严实实。她抓着外套,拿下来往肩上一披。外套里衬还带着贺冲身上的温度,散发着很淡的烟草气息。
“最后一排,不是靠后门就是靠垃圾桶。老师不给换,因为我个子高,坐前面会挡着人。”
贺正奎手脚麻利,没多久就烧出了四五道菜,除了葱油蛋饼,还有红烧肉、蒜香排骨等等。
周茉“哦”了一声:“那就是没人追了。”
“说说嘛!是不是?这就是我未来表嫂了?”
贺冲把她的脑袋一摁:“点你的单。”韩渔指的是他接了孙祁的新单子。他不大愿意把这些情况都告诉给周茉,一则是怕她再度忧虑他的人际关系复杂,二则……她误以为他混得很惨且很穷这事儿,在他看来有一种说不出的乐趣。
贺冲弯腰拾起一块石子,朝着车厢砸去。“哐当”一声,石子落地,湮没在草丛中。
周茉愣了一下:“不讨厌。”
在自己房间的浴室里洗过澡,周茉把自己的包拿过来,从里面翻出速写本,翻到画着贺冲的那一页。
两人掀了掀眼皮,投来一眼,当是应答。
“嗯。”
“去车间了。”贺一飞的目光往周茉身上瞟了瞟,后者朝他很淡地笑了笑,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请进。”
贺冲就读的小学前几年已经废了,现在那一片盖成了住宅区,早就无迹可寻。初中倒还在,但经过并校、扩建,也早已面目全非。贺冲也是多年来第一次回去探访,站在大铁门外往里望,教学楼、运动场、食堂皆修葺一新,没有半点记忆中的模样。
叶茵茵手叉着腰,指着韩渔:“小气!我不就是只得了第二名嘛!”
周茉不禁感叹:“如果能跟你当同学就好了,我也想跟你去游戏机厅。”
“我从来不坐靠窗的位子。”
“还不知道,孙祁没说。”
贺冲先去车旁等着,没一会儿,周茉甩着手上的水从厨房出来了。她一看见他就加快了脚步,“噔噔噔”地跑到他面前:“去哪儿?”
周茉愣了愣,看贺冲已经迈开脚步,也赶紧跟上去。
电台广播里的音乐时断时续,被风卷出车窗,零零散散洒了一路。
到周日,贺冲还是没联系上周茉。他回了雁南镇,在车场里修了一整天的车,老是心神不定。
贺冲身影一顿:“我舅舅的服装厂。他摊的饼特好吃,我让他给你露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