搡了半天也没反应,韩渔便支使服务生把人扶起来,送到楼上休息室去。
“少说两句憋不死你。”贺冲上前一步,把盖住她脸颊的头发轻轻拂开,“这人我认识。”
“茹姐,她二十岁,已经成年了,说错话了就要承担后果。”
她的目光停了一会儿,转过头去,和其他人一块儿走远了。
床上的人睡得死沉,怕是雷劈了屋子也不会醒。贺冲站在床边瞅了她半刻,到底还是去卫生间搓了块毛巾,帮她把脸和手都擦了一遍,还在床头柜上放了瓶水。
黑衣男人抬眼看过去。
道路破败,被超载的大卡车碾出一个一个的坑。沿途皆是不过四层的小楼,远处的庄稼地绵延起伏,绿浪一层翻过一层。
对于这位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的言行,贺冲已开始见怪不怪:“你生活的范围,怕是没离开过你们周家的大宅子吧。”
唐书兰手里端着一个骨瓷的茶杯,正从楼上下来,皱皱眉:“嗯。”
周茉“扑哧”笑出声:“你骗我的吧?”
刘律师神色泰然:“我受贺宓女士之托,必须将遗嘱内容传达给受益人,至于如何执行……”
白色衬衫,黑色西装,怀里抱着一束鲜艳欲滴的玫瑰花。
周茉却没回应,把伞往下压了压,也学贺冲去试车内的温度:“可以上车了吗?”
贺冲笑说:“生活不易嘛。”
贺冲躲在檐下点了支烟,瞧着顾家的人出了大堂,忽地瞥见队伍里一道清瘦的身影。原准备向她道声谢的,但他转念一想,还是作罢。
贺冲极为鄙夷地瞥他一眼。
贺冲笑了笑,举起烟向她致意。
贺冲的这台直板机通话质量确实不怎么好,把音量开到最大,即便没开免提,也能将对面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转头瞧了周茉一眼,她垂着眼,脸都红了,怕是下一刻就得哭出来。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她抬手便把手机夺过来:“她跟我在一起。”
外面是个面积极大的水泥场地,停了许多辆车,地上散落着轮胎、车盖、千斤顶、高压水枪等各式各样的东西。再往远处看,稀稀拉拉一排房子,没有任何标志性的建筑。
“……”
周茉打断他:“下回求我我都不帮你了。”
来不及细想,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周茉忙低头跑回书房,把门一掩,接通电话:“林珩……看到我给你写的信了吗?”
贺冲愣了一下,却是笑了笑:“自身难保,还管我树不树敌,你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
周、顾两家素有来往,今日,顾洪生续弦妻子贺宓去世,周家自然得前来帮忙。
韩渔:“你扯淡吧,你孤家寡人一个,哪儿来的侄女?再说了,这姑娘多大,你多大,你能有这么大的侄女?”
楼下突然传来什么崩碎的清脆的声响,周茉和唐书兰立即抬头看去。
贺冲走到近前,把搂在臂弯里的玫瑰往大幅照片前一放,又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三炷香插上,向着照片鞠了一躬。那玫瑰似一捧火,在或黄或白的菊花堆里格外显眼,映衬得照片中逝者的面容仿佛都亮了几分。
周茉把目光转过去,没有回答。
贺冲瞅他一眼,脸上还是挂着那副叫人一眼望不透的笑:“那估计劳烦不上孙公子——家里死了人。”
手机震动了一下,周茉没看,把脸埋进双臂之间。
贺冲半靠着沙发,一直没什么大的反应,就好像顾之茹的厉声质问不是冲着他来的一样。他掀了掀眼皮,说:“别墅我不要。”
周茉被他逗笑:“你那天,为什么拿着玫瑰去?”
二十五年前,五十九岁的顾洪生认识了二十四岁的贺宓。这位准继母的年纪比顾之茹还小,顾之茹自然不乐意。更让她觉得面上无光的是,贺宓还有一个三岁的儿子。然而不管子孙如何哭闹拦阻,顾洪生还是力排众议将贺宓迎娶进了门。此后,就是长达二十几年的鸡犬不宁。
“什么?”
“你怎么还待在我这儿?”
周茉打开副驾驶门,径直钻进去往皮椅上一坐,下一秒便“啊”了一声,一下弹了起来。转头一看,刚把车钥匙插|进去的贺冲正一脸难以形容地瞧着她。
本是讽刺,却听周茉恹恹地答:“差不多了。”
“还成。”
“哦。”贺冲提起来往她怀里一塞,“给你的。”
贺冲眼看一时走不了,索性点了支烟,抽了一口,笑问:“令千金多大了?诱拐?”
唐书兰抬眼:“嗯?”
“烫。”
“我家。”
“那就轰出去。”
贺冲笑道:“有什么指教?”
“你也太便宜了吧,你们周家不是很有钱吗?”
贺冲瞥她一眼,看她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仓鼠似的小口嚼着包子,笑出声:“你还在读书?”
贺冲的车停在场地正中央,是一辆很旧的吉普车,但收拾得很干净,车玻璃上连一点灰尘都没有。
这时,贺冲的手机突然响起来,特大声的一个响铃:“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跟人赌了样东西,车队那些年轻人我不放心,还是想请冲哥这样的老将出马。”
看到贺冲出现,大家立即压低了声音议论。都只知道来殡仪馆要带白菊,可没听说带红玫瑰的。
“那叫什么?”
“你……你不是……”
顾及场合,顾之茹忍耐不语。
“你不是他女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