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朕“啧啧”一叹，“你日子是过得有多将就，过年的饺子当然要自己包才有意思。”

秦朕看她一眼，“都几点了，这时候才起床。”

然而里面除了一张素描纸，再无其他。

“年是给自己过的，关别人什么事——你别干看着，快去画两幅喜庆的画挂着。”

一张全家福，照片中的姜词不过五岁，依偎在一个年轻女人的怀里。女人眉目柔和，娴静温润——正是姜词画中之人。

他从未听姜词主动提起过她妈妈，从前一直以为大约是姜夫人走时姜词年纪太小，尚不经事，所以感情不深。可真要感情不深，笔锋哪能日此饱满细腻，分毫毕现。“蝉翼”轻薄，只存一夏，就像她尚未延展就仓促结束的童年时光。

话音刚落，梁景行已从椅上弹起来，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快件，几下拆开。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大理人了？”他笑了笑，忍不住逗她，“……我是昆明的。”

梁景行洗完手，投了块抹布，挽起衣袖，走回卧室清理书桌和架子上的灰。

姜词洗了手，拿了个面团在手里，问他：“你不是大理人吗，过年为什么要学北方吃饺子。”

刘原翻开背面的快递单，“唔……我看看，帝都朝阳区……姜……”刘原瞪大眼睛，激动得声音都变调了，“……姜小姐寄的！”

秦朕搬来一件鸡尾酒饮料，拿出三瓶摆在桌上，“专替你买的，只有八度。”

关于姜词母亲，梁景行只是有所耳闻。那时候姜明远生意已起步几年，日子正好过，姜夫人却罹患癌症，撒手人寰。

梁景行几分怔忡，直到这时候才发觉，不知不觉竟已快到一年。一月姜词满二十，而三月，他也要满三十二。

按着时间顺序，一张一张，串起了她迄今为止的时光。

秦朕忍不住抬眼看她，她微垂着眼，像捏橡皮泥一样搓着那坨面粉，神情倒比他还要平淡。

“……”

刘原将废弃的文件扔进一个专门的瓦楞盒里，“定了，三月十八号。”

“在帝都待了十年，习惯了。”

这段时间，她听秦朕的劝告，不再跟画死磕。大理的冬天似乎来得很慢，她无事便去洱海边转悠，一坐就是一个下午。这样下来，有时候反而能灵感突现，完成了几幅颇为不错的作品。

姜词嘟哝一句：“八度也会醉。”

吃了几个，姜词突然“啊”了一声，停了动作，“这个怎么是甜的。”

姜词乐了，“说明我运气好。”

姜词毫不气馁，又包了七八个，大小各异神态不同。

秦朕将大厅两侧的藤椅放到一起，往小桌子上铺了块桌布，端上两大盘饺子，又打开了常年积灰的电视。电视挂得高，真要看得仰着脖子，只当听个响儿，增加点气氛。

梁景行回神，往他手里看了一眼，“什么？”

秦朕忍不住揶揄，“挺好，凑一盘，你自己解决。”

刘原丝毫没觉察，手里动作没停，继续讲关于婚礼的细节，婚纱、戒指、请柬样式等等等等，“……等结了婚，我跟我哥一起凑钱，在县里给我爸妈买套大点儿的房子，县里医疗条件好……”刘原话音一顿，拿起躺在纸箱里一个未拆封的快件，“梁哥，这个你还要吗？”

姜词瞟他一眼，笑说：“你今天倒是说了几句人话。”

梁景行不忍再看，深吸一口气，合起相簿，垂首静坐片刻，给谈夏打了个电话。

信函、合同、公文……刘原分门别类一样一样地筛拣。

那时候，她将一枚红宝石的耳钉放进他掌中，笑说：“你要是不喜欢这份礼物，过几天还有另外一份。”

两人坐下来，开始吃饺子。

最后一张单人照，是她十五岁生日那天拍的，穿着白色的小礼服，一手扶着栏杆，站在楼梯上，微仰着下巴，骄傲而矜持。

她擀了一会儿，往秦朕手里看了一眼。

姜词“哦”了一声，“跟我一样。”

呼吸一滞，心口闷痛。

梁景行也在整理电子邮件，问刘原：“你婚期定了吗？”

眼看着包了百八十个，怕是都能吃到年后了，秦朕打发姜词去烧水。他加快动作，打算一口气包完剩下的几张，一抬眼看见糖罐子里还有白糖，再看姜词，她正专心致志地涮着锅，便悄无声息地舀了一勺糖，包进最后一张面皮里，又在边上掐了一道作为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