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绕着屋子转了几圈，程雪松渐渐松了劲儿，因为他忽然想起另一位领命的郑书记，只怕也遭遇了自己现在遭遇的。

更可怕的是，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

现在想来，恐怕那个单独会面，也不过是人家早算计好的，恐怕如今正是他薛老三的“作案”时间。

因为，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如此敌手，正面相抗都困难，人家隐在幕后，岂不是要他薛老三老命。

他也知道自己是“强|奸”了马秀芬才进来的，甚至知道马秀芬的身份了，却不知道那所谓确凿证据到底是什么，因为甚至没人来审他，他知道的这点儿微薄消息，还是“被捕前”，在星星咖啡馆，听铁进透给的。

不过，南方同志并不否认薛向的才智和贡献，对季老那个“党内英俊”的评语，也深为认同，更重要的是，因为薛安远的关系，他真把薛向当了晚辈、子侄。

不知者不罪，这点胸怀，薛向还是有的，更何况，人家处心积虑谋算他，即便是没有古大力，也有张大力。

因为他明白，洪察既然敢把自己带到这儿，在“罪证”收集方面，想必早已齐备。

当然，这位程书记之所以不回纪委大楼的办公室等电话，乃是为了等着和另一位在会上领了和他同样任务的郑书记碰面。

正是南方同志，垫着半个屁股，坐在板车上，眨眼就到了近前，但见他熟捻地控着缰绳，轻吁一声，小红马就立住了脚，紧接着，便跳下身来，朝老首长行来。

按说薛向人都被“抓”进来了，但他对自己到底犯了何事，怎么犯的事儿，如何留给人所谓确凿证据，知道的确实不多。

……

好在老首长没盯着要他回答，忽地，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南方你呀，朗格时候才能成熟噢，我又不是明珠市的法官，你跟我说这个，有朗格用，再说，你说的话，都是亲眼所见？你了解实际情况？你也说了嘛，已经上了常委会，既然上了常委会，就是一级组织的决定！你不相信组织，难道要相信自己的臆断？咱们的组织有纪律，国家有法律，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自然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即便是一级组织出现了错误，不还有上级组织监督？我看你以后，还是少到处跑，好好研究学问，多多看些法律方便的书……”

很快，薛老三又想到了那些始终那放大镜盯着他，整天恨不得烧香盼他出错的对手们。只怕此刻，还未有动静传来，是那些人活动开的结果。

其二，便是那位已经去京城当学生的前任明珠市局局长李力持，想起这位，薛向就后悔。

是啊，如今他薛主任，也是一方人物了，尤其季老的一句“党内英俊”，为他带来偌大声名的同时，也平添无数红眼病。

面对如此险恶的情况，脱身几乎已成绝望，旁人遇到这种情况，不急得拿脑袋撞墙，已算心智坚硬，可薛老三竟还有心思想这许多，不得不说这家伙神经强大。

此刻的老首长就像个要远行的老农，临行前，总得来瞧瞧自家的土地。

他薛某人不是普通人，即便抛开衙内的身份，也是市委办公厅重要领导干部，在现行体制下，官民等级虽远不如封建社会森严，民告官的胜率，也是极低的，若无确凿证据，别说拘留他薛某人了，只怕连堪询也不能。

转瞬，薛老三反省的成果，便被这句话，给冲得干干净净！

三个小时，完成了回溯案情，和意义重大的自省，薛老三自然不会忘记自己目前的处境，他绝不会认为此刻自己身处这间舒适的会议室内，是在等待谁开会。

“想必市委的那帮大佬，正疲于应对吧！”

当时，程雪松就震惊了！

当然，这只是薛老三独坐无聊之余，空想出的乐子。

毕竟方才会上，段钢可不是这么交待的，这老程是有心思啊！

而薛向曾打探过这公子、胡老的身份，连铁进这地头蛇也无从得知，是以，李力持就是他牵出这公子和胡老的关键。

当然，当年在秦唐大地震的小石洞内不算，那是天地之威、自然之力，他如何能抗。

毕竟他老郑是段钢那条线上的，若无缘故，他怎敢违逆段钢的意思。

一口吸完，老首长竟掐断了燃烧端，将残烟放进棉衣兜里，接着，吐出一团浓浓的烟雾，终于，再度开言，“说，什么时候的事，朗格没的！”

“没？什么没？”

踩着如松针铺就的雪地上，老首长信步东行，他这是要去瞧瞧麦田。

都说，要看一个人的身份、品位，看他周围的朋友，就行了。

初春的梅园，到底不似松竹斋四时植物毕集，此处真就像个小型的村庄，除了溪边竹林一侧的松柏林，到处白茫茫一片。

此刻，程雪松所在的这间办公室，却不是纪委大楼的那间，而是常委楼里的属于他的那间。

眼下的时间，按历法算，已是初春了，诸如明珠所在的东南，虽然严寒依旧，但柳条梢头，已见春意。

得了解释，老首长面色缓和了下来，“啥子事嘛，慌头慌脑！”

再加上，如今的薛系日盛一日，善谋全局者，只怕早盯准了自己这薛系的软肋。

“爸爸，我刚得到消息，薛家老三，完——了！”

当然，倒不是薛向仍不想放过他，而是薛向锁定的这重重劫难的幕后主使“公子，胡老”，他乃是第一个从李力持口中道出。

督查室关于青帮种种劣迹，堆了快有一人高了，字字句句，皆是民血民泪写成，面对这些，自己的棱角真得收得起来么？

他以为自己息事了，人家就得宁人，现在想来，何其幼稚。

按说，就算薛家和那几家有矛盾，要出手，也是兵对兵，将对将，可薛向分明只是一届小小正处级干部，怎么惹来了这么多大老虎不顾身份地向他表示“关心”。

现在看来，薛向那些深切“关心”他的长辈，恐怕也找到段钢了，要不先前还柔软如棉的段市长，此刻怎又刚硬如铁了呢。

当见到那罐啤酒的时候，薛向甚至不怀好意地想，这帮人是不是想用酒精麻醉自己，好从自己这儿掏出些有用的东西。

实事求是地说，薛家老三真是可造之才，十六七岁从宦，短短六七年，积累的功业，比别人一辈子都多，靠山屯的养猪场、希望饲料、大棚蔬菜；京大的《未名湖》杂志；龙骑自行车场、萧山新港，这都是了不起的建树，更难得的是，这人有新思想，理论素养也高……”

……

瞧见那处生动可爱，老首长顾不得晚风清凛，信步朝那处行去，到得近前，甚至将羊毛围巾塞进了大衣领口里，从淙淙的溪水上的青石板上垮了过去，直接到了田边。

南方同志万万没想到，他好心跑来替薛老三搬道祖符旨，结果却自己抢了一堂政治课。

二位大员来电，看似没说什么，只是略略谈了些维护司法公正的重要性，便挂了。

老首长仍旧不说话，但终究不再沉静，忽地从兜里，掏出包大熊猫来，抽出根，叼上。

他就是他！就是薛老三！就是想为老百姓办点儿的事儿的薛老三！

因此，他才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