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皂隶臧获:均为奴隶的名称。皂,卫士,无爵而有员额者。隶,因犯罪而服役者。臧,男奴隶。获,女奴隶。
【译文】
有一天与他在树林间偶遇,无能子对着他叹息道:“一个强壮的汉子,体貌又高大端正,可惜得了这样的病!”疯子缓缓地说:“我没有病。”无能子惊讶地说:“你衣冠不整,生活没有规律,又不记得万物的名称,忘记了家乡的礼节,这就是疯了呀,怎么会是没有病呢?”疯子说:“衣帽穿戴齐整,日常起居有规律,爱护家人,敬重乡亲,这难道是我自然本性中的东西吗?不过是以前有胡乱作为的人,用礼仪来规范人的行为,使人通过学习遵循到现在。薄酒和醇酒原本同属于酒,知道这个道理而反对加以外在的区别的人,反倒被以为是不明事理,还被叫做是疯子。再说世间万物的名字,难道是天生带来的吗?把清虚居上者叫做天,色黄居下者叫做地,照亮白天的叫做日,夜里发光的叫做月;还有风云雨露,烟雾霜雪;还有山岳江海,草木鸟兽;还有华夏夷狄,帝王公侯;还有士农工商,皂隶臧获;以及是非善恶,邪正荣辱,都是胡乱作为之人强加冠名的呀。日子一长人们也就习惯了这样的叫法,不了解当初强加冠名的情况,于是就沿袭下来而不敢变更了。如果以前那些胡乱作为的人把清虚居上者称之为地,色黄居下者称之为天,白天照明者称之为月,夜里照亮者称之为日,现在也就会沿用下来了。被强取的名字出自某人之口,我也是人,为什么那些人可以为万物强加名称,我就不可以做呢!穿衣戴帽的方式、日常起居的安排,原本可以由我自己随意取舍;千姿百态的外物,也可以由我自己随意命名。疯没有疯我也不知道,那些不了解我的人,把我看做是疯子也是可想而知的!”
第九(阙)
第十(阙)
固本第十一
【题解】
与本卷中前几章的写法不同,这里没有故事情节,不过每一段都出现诸如兵器、棺椁、桑蚕、垤蚁、井蛙之类的事物,还是有以形象喻理的样子。
第一段讲圣人制造了五兵、罗网,致使人类出现相互残杀及捕猎鸟兽鱼虫的现象,愈演愈烈之后,衰世也因之出现。这个观点与《圣过》等篇一致。
第二段讲到造棺椁的工匠与治人病的医生,因为利益趋向的不同而出现不同的心理状态,是有为即受目的性的驱使而形成了爱憎的倾向,所以唯有本着“无为”的初心,才能仁济天下。此说应当以庄子思想为根据,《庄子·天地》中曰:“无为为之之谓天,无为言之之谓德,爱人利物之谓仁,不同同之之谓大……循于道之谓备,不以物挫志之谓完。”便是把“无为”与“仁爱”有机结合的典范。
第三段讲有用之害,桑蚕因吐丝能被人类制成衣服穿,而受烹煮死去,一般人把这种不幸归之于命运,而不知若能“无为”无所长,则不受幸不幸的约束,也没有命运可言。这个思想也与庄子有关。《庄子·天地》曾讲到山中大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说明有用则可能招致残害,与本文的意见一样。不过庄子于此事物看得更为辩证,他也看到有的物体却有可能因无用而被抛弃,所以他的处世观念是处于材与不材之间。这种见识在无能子这里还是不曾出现。可能是他对现实社会中因有材而遭罪的情况看得更多一些,所以对这方面的不合理状况也有了更多的关注与评判。
第四段讲了世人对“无为”的不理解,他们就像生活于井底、小土堆中的蚂蚁、青蛙一样,无法理解拥有虎豹、鲸鲵的高山大海的景象。这应当是作者对自己学说不能被世人所理解的一种感叹吧!
一
五兵者1,杀人者也。罗网者,获鸟兽虫鱼者也。圣人造之,然后人能相杀,而又能取鸟兽鱼虫焉。使之知可杀,知可取,然后制杀人之罪,设山泽之禁焉。及其衰世,人不能保父子兄弟,鸟兽鱼虫不暇育麛鹿鲲鲕2,法令滋彰而不可禁3,五兵罗网教之也。造之者复出,其能自已乎?
【注释】
1兵:泛指多种兵器。说法不一,一说指矛、戟、钺、楯、弓矢,一说指矛、戟、弓、剑、戈。
2麛(mí)鹿:小鹿。鲲鲕(ér):鱼子,小鱼。
3滋彰:更加明确。
【译文】
兵器,是杀人的工具。罗网,是用来捕捉鸟兽虫鱼的用具。它们由圣人制造出来,然后人类用兵器来相互厮杀,用罗网获取鸟兽、鱼虫等动物。为了使人们知道哪些人可杀,哪些动物可以获取,圣人又列举出可杀之人的罪行,设定了山林水泽禁猎的范围与条件。等到了世道衰败的时候,人们连自己的父子兄弟都保护不了,鸟兽鱼虫等动物也得不到养育诸如小鹿、小鱼等后代的机会,法令订得很详细却得不到执行,这都是受到如五兵、罗网这样的杀虐工具教坏的结果。制造这些工具者如果活到现在,想来也不能控制得了这样的局面吧!
二
棺椁者1,济死甚矣。然其工之心,非乐于济彼也,迫于利也。欲其日售则幸死,幸死非怨于彼也,迫于利也。医者乐病,幸其必瘳2,非乐于救彼而又德彼也,迫于利也。棺椁与医,皆有济救,幸死幸生之心,非有憎爱,各谐其所欲尔3。故无为之仁天下也,无棺椁与医之利,在其济死瘳病之间而已。
【注释】
1棺椁:棺材。内棺叫棺,外棺叫椁。
2瘳(chou):病愈,治愈。
3谐:符合,满足。
【译文】
棺材,是安顿死者的器物。不过制作它的工匠心里,并非想对死者有所帮助,而是出自利益的驱使。他们希望每天能售出棺材从而希望有人死去,这种死人的希望并非是对死者有所怨恨,而是受到利益驱使的结果。作医生的希望有人生病,为能治好人的病而高兴,这不是因为乐于救助别人而施恩德于人,而是受到利益驱使所致。做棺材的工匠和医生,都对别人有所救助,却有愿别人死去或生存的心思的不同,这并非出自对人的憎爱之情,而是与各自的利益欲念有关。所以只有以无为之心施仁于天下,才能没有做棺材、当医生这样的利益考虑,只出自帮助死者、治愈疾病这样的目的而已。
三
角触蹄踏1,蛇首蝎尾2,皆用其所长也。审其所用,故得防其所用而制之。是以所用长者,不如无用。食桑之虫,丝其肠者曰蚕,以丝自舍曰茧;茧伏而化,于是羽而蛾焉。其禀也宜如此,犹兽之胎,鸟之卵,俱非我由也。智者知其丝可缕,缕可织,于是烹而缕之3,机杼以织之4,幅而缯之5,缯而衣之6。
【注释】
1角触:指动物用角去抵触对手。蹄踏:指动物用蹄子去践踏对手。
2蛇首:指蛇用头部的嘴去咬对手。蝎尾:蝎子尾巴上有毒钩,用以防敌与捕虫。
3烹:煮。缕之:指做成丝线。
4机杼:指织布机与梭子。
5幅:布帛的宽度。
6缯:古时纺织品的总称。
【译文】
长角的动物会用角去抵触侵犯者,长蹄子的动物会用蹄子来践踏侵犯者,蛇用有毒的牙齿去咬对手,蝎子则用含毒的尾巴攻击对手,它们都用到了自己的长处。若通过考察得知了它们的特长,就能通过防御而制服它们的进攻。所以使用特长,还不如没有长处。有一种吃桑叶、肠子里产丝的虫名字叫蚕,它用丝做成住舍叫茧;蚕在茧中藏伏一段时间之后会有变化,长出翅膀成为蛾子。它禀赋的天性就是这样的,这就像兽类的怀胎、鸟类的产卵一样,都不是主观选择的结果。有的聪明人想到了它的丝可以做成线,线可以织成帛,于是用开水煮烫蚕茧抽出丝线,又用带梭子的织机加以编织,成为有一定宽幅的绸帛,做成衣服穿在身上。
夫蚕自茧将为蛾也,非为乎人谋其衣而甘乎烹也。所以烹者,丝所累尔。烹之者,又非疾其蚕也,利所系尔。夫兽之胎,鸟之卵,蚕之茧,俱其所禀也。蚕所禀独乎丝,丝必烹,似乎不幸也,不幸似乎分也。故无为者,无幸无不幸,何分乎?
【译文】
蚕自造蛹茧是为变成蛾子准备的,不是为人类制作衣服而甘心受到烫煮的。它之所以会遭遇烫煮的祸害,是受到了丝的牵累。对它烫煮的人,也不是与蚕有什么过不去,只是关系到自身的利益罢了。兽类的怀胎,鸟类的产卵,蚕的生茧,都是出自天然的禀性。蚕所禀赋的唯独是丝,而丝则必然地受到烫煮,好像是它的不幸,而这种不幸又来自于它的命运。所以无所作为者,没有幸或不幸的问题,又怎么会受到命运问题的困扰呢?
四
有为,善不必福,恶不必祸,或制于分焉1。故圣人贵乎无为。垤蚁井蛙2,示以虎豹之山、鲸鲵之海3,必疑,熟其所见也。嗜欲世务之人,语以无为之理,必惑,宿于所习也。于是父不能传其子,兄不能传其弟。沉迷嗜欲,以至于死。还其元而无所生者,举世无一人焉。
【注释】
1分:指命运。
2垤(dié)蚁:生活在小土堆里的蚂蚁。井蛙:井底之蛙。
3鲸鲵:即鲸鱼。雄性称鲸,雌性称鲵。
【译文】
刻意而为之,做了善事不一定有福报,做了坏事也不一定遭受祸害,这或许有受命运支配的因素。所以圣人最珍惜的还是无为。对生活于小土堆中的蚂蚁和井底的青蛙,去描述虎豹出没的山峦、巨大鲸鲵畅游的大海,一定不能相信,这是因为超出了它们日常熟悉的见闻范围。对追求享受热衷于俗务的人,告之以无为的道理,一定会受到怀疑,是因为这些人的认识被平素养成的习惯所限制。所以做父亲的无法把所认识的“无为”道理传授给子女,做兄长的不能把懂得的“无为”道理告诉给弟弟。人们都沉迷于对欲望的追逐之中,至死不改。能够恢复原初的天性而不生成欲念者,满天下也找不出一个。
嗟乎!无为在我也,嗜欲在我也。无为则静,嗜欲则作。静则乐,作则忧。常人惑而终不可使之达者,所习症之也,明者背习焉。
【译文】
哎呀!能够认识“无为”的本质在于我自己的觉悟,而贪求享受也在于我的一念之间。能够认识“无为”的境界就能使心获得平静,而追求欲望则心神不定。心境平静就会感到愉快,心思纷扰则会带来忧虑。一般人之所以无法走出迷惑困境,是受到习惯影响落下的毛病,所以明智的人要反习惯而行之。
第十二(阙)
第十三(阙)
第十四(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