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叫:叫喊吵闹,虚张声势。
【译文】
屈原的学生宋玉劝他说:“君子所想的,应当是修炼自己的品性而不去针对别人,隐藏自己的才能而不炫耀于众人,当时机合适时就去顺应,当变化发生时便尽力去促成。这种对时机的顺应不是为自己打算,促成事物的成功也不是贪图功劳。所以君子处世得不到什么好处,也不招别人的怨恨。现在楚王正被花言巧语所迷惑,甘心陷于混乱的政局之中。楚国的人,都贪图靳尚的权贵而追随于他。您大夫却独自凭借满腔的忠信而唱着反调,结果是你的话得不到听从,国家仍旧混乱不治,白白地去挑明彼此间的是是非非,这分明是在拉仇恨而找祸害呀。”
原曰:“吾闻君子处必孝悌,仕必忠信。得其志,虽死犹生;不得其志,虽生犹死。”谏不止。靳尚怨之,谗于王而逐之。原彷徨湘滨1,歌吟悲伤。
【注释】
1湘滨:湘江岸边。湘江,源出广西,流经湖南,注入洞庭湖。
【译文】
屈原说:“我听说君子在家定要做到孝顺父母、兄弟友爱,到朝廷做官定要忠诚于君王。能够实现此志向,则人虽死去仍活在人们心里;不能实现志向,则虽然活着却像死去一样无声无息。”于是,他还是照样地劝谏楚王而无休无止。靳尚被惹恼,向楚王说了坏话,屈原因此遭受了流放。屈原徘徊于湘江边上,吟唱着悲伤的诗歌。
宋玉复喻之曰1:“始大夫孑孑然挈忠信而叫于群佞之中2,玉为大夫危之,而言之旧矣。大夫不能从。今胡悲耶?岂爵禄是思,国壤是念耶3?”
【注释】
1喻:说明,劝告。
2孑孑然:单独、孤单的样子。
3国壤:国土。
【译文】
宋玉又劝他说:“当初大夫你独自怀着满腔忠诚,在奸邪的群臣中大声疾呼,我十分为大夫担心,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当初您既不肯听从我的劝告,那为什么现在会觉得伤心呢?难道是为了失去的爵位俸禄或者是留恋故乡旧土?”
原曰:“非也。悲夫忠信不用,楚国不治也。”玉曰:“始大夫以为死孝悌忠信也,又何悲乎?且大夫貌容形骸,非大夫之有也。美不能丑之,丑不能美之;长不能短,短不能长;强壮不能尪弱之1,尪弱不能强壮之;病不能排,死不能留。形骸似乎我者也,而我非可专一。一身尚若此,乃欲使楚人之国由我理乱,大夫之惑亦甚矣!夫君子寄形以处世,虚心以应物,无邪无正,无是无非,无善无恶,无功无罪。虚乎心,虽桀纣跖2,非罪也;存乎心,虽尧舜夔契3,非功也。则大夫之忠信,靳尚之邪佞,孰分其是非耶?无所分别,则忠信邪佞一也。有所分,则分者自妄也。而大夫离真以袭妄,恃己以黜人,不待王之弃逐,而大夫自弃矣。今求乎忠信而得乎忠信,而又悲之而不能自止,所谓兼失其妄心者也4。玉闻上达节,中守节,下失节。夫虚其心而远于有为者,达节也;存其心而分是非者,守节也;得其所分又悲而挠之者,失节也。”
【注释】
1尪(wāng)弱:瘦弱,衰弱。
2桀:夏桀。纣:商纣王。均以残暴著称,为丧国之君。:庄,一作庄豪、庄峤、企足,战国时期反楚起事领袖和楚国将军,楚庄王之苗裔。跖,原名展雄,姬姓,展氏,名跖,又名柳下跖、柳展雄。传说是率领盗匪数千人的大盗,故又被称为盗跖。
3尧:姓伊祁,号放勋,古唐国(今山西临汾尧都区,古称河东地区)人。中国上古时期方国联盟首领。舜:姚姓,妫氏,名重华,字都君,谥曰“舜”,中国上古时代父系氏族社会后期部落联盟首领,建立虞国。均为古史传说中的圣明君主。夔(kuí)、契:帝舜时期的两位贤臣。夔掌典乐,契为司徒。
4妄心:胡乱、大胆不合理的心思。
【译文】
屈原说:“不是的。我的悲伤源自忠诚美德的不见用,来自楚国的混乱不治。”宋玉说:“当初大夫您可以为捍卫孝悌、忠信的品德而抱赴死之心,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值得悲伤的呢?况且即使大夫您自己的貌容形体,也不属个人私有。天底下美好的东西不会因受到诋毁而变成丑陋,同样道理丑陋的也变不成美好;长不能变成为短,短也不会变成为长;强壮者不能硬说成瘦弱,瘦弱的也成不了强壮;得了病不能凭空消除,面临死亡也无法挽留生命。人的形骸好像是属于我的,其实不是我可以完全把控的。人对自己的身体尚且难以控制,又怎么能实现治理楚国混乱的宏愿?大夫您是太过糊涂的了!其实君子寄形于天地之间,应当以虚静之心去顺应万物,不存有邪正、是非、善恶、功罪等执念。当心灵处于虚静时,虽然像夏桀、殷纣、庄、盗跖这样的坏人也不必获罪;存有执念,则虽然像尧、舜、夔、契那样的创建业绩,也没有功劳可言。那么如大夫您这样的忠诚、靳尚之辈的邪恶,怎么能分得出是非对错呢?不存分别之心,那么忠信、邪恶就无从区别了。存有分别之心,则只是有分别之心者自己的糊涂罢了。现在大夫您背离真实的天性去沿袭谬误,自恃有德而指责别人,等不到楚王的驱逐,已经自我放弃了。如今您追求忠信而得到了实现,却又不能走出悲伤的情绪,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连什么是糊涂都搞不清楚的人呀!我听说最高的境界在于理解节操,中等的境界在于遵守节操,下等的状态是失却节操。虚静心灵远离有为执念,属于达节的境界;存有为心思而明辨是非,属于执守节操的境界;得到所念想的结果又感到悲伤烦恼,属失节的状态呀。”
原不达,竟沉汨罗而死1。
【注释】
1汨罗:江名,在今湖南东北部。
【译文】
屈原不能接受他的劝解,结果投汨罗江而自杀了。
商隐说第八
【题解】
此篇史实在《史记·留侯世家》及《汉书·张良传》中有记载,不过那里都只有与本章中相似的情节,至于为何要这样做的内心思想活动,则没有反映出来。后人于此事也有不同的说法,有的认为商山四皓在归隐方面原本不很彻底,所以有机会就参与政事。也有人说是因为刘邦虽然去请他们,但在心里没有对士人的尊重,常常开口骂骂咧咧,四老怕受辱所以不肯去。而如本篇中那样的心理活动描述,倒是不曾出现过。本章中记载,四老在出山前原本不想去的,但是考虑到吕后作为女人原本气量就不大,加上性格残忍,若事与愿违便要寻隙报复,为求自保只能出山。这样看来,四老为人节操有限,谈不上高风亮节。
待扶持太子登基目的实现,四老又相聚商量出宫返回商山之事。文中谓四老自己的行为是“废人而全己,殆非杀身成仁者”,如果再待在宫里享受爵禄,那无异于“贼人夕入人室,得金而矜富者”,即如小偷炫耀所得的财宝。也就是如果此前的行为只是苟且偷生的话,那再留在宫里,便是恬不知耻的了。无疑与原先隐居商山的初衷已相去甚远。这样的解释体现出作者对他们行为的批评。
本章文末记张良“亦悟,屏气绝谷而退居尔”,似乎是受到四老影响所致。其实看《史记》,张良年轻时已经学道,吕后找他商量保太子位前,张良已经居家养病,并学辟谷导引之术,与四老的入宫没有太大的关系。
汉高帝嬖于戚姬1,欲以赵王如意易太子盈2,大臣不能争。吕后危之3,谋于留侯张良4。良曰:“夫有非常之人,然后成非常之事。良闻商洛山遁者四人,曰夏黄公、甪里先生、东园公、绮里季5。上尝召不能致。今太子实能自卑以求之,四人且来,来而宾太子,此善助也。”吕后如良计,遣吕泽迎之。
【注释】
1汉高帝:即汉高祖刘邦。沛丰邑中阳里人,汉朝开国皇帝。嬖:宠幸。
2太子盈:即后来的汉惠帝。
3吕后:名雉,字娥姁。或称汉高后、吕太后。单父(今山东菏泽单县)人。汉高祖刘邦的皇后。
4张良:字子房,颍川城父(今河南宝丰)人,秦末汉初杰出的谋士、大臣。汉朝建立时封留侯,后功成身退。
5夏黄公、甪(lù)里先生、东园公、绮里季:即夏黄公崔广、甪里先生周术、东园公唐秉、绮里季吴实。后人称之为“商山四皓”,并以此来泛指有名望的隐士。
【译文】
汉高帝非常宠爱戚姬,想让她的儿子赵王如意取代太子盈继承王位,大臣们的劝阻起不了作用。吕后因此心中担忧,找来留侯张良商量对策。张良说:“只有超出常规的人,才能成就不同寻常的事情。我听说商洛山中有四位隐士,字号分别为夏黄公、甪里先生、东园公、绮里季。高帝曾想召请他们出山而没有成功。如今太子若能放下身段去拜求他们,使他们四个人能来京城,成为辅佐太子的门客,那对太子会有很大的帮助。”吕后听从了张良的计谋,派哥哥吕泽前去迎请此“四皓”。
四人始耻之,既而相谓曰:“刘季大度1,又知所以高我,求我不得,惭己而已矣。吕雉女子,性复惨忍,其子盈不立,必迫于危。危而求我,安危卜于我也。求我不得,必加祸于我,姑俞之可也2。”乃来。
【注释】
1刘季:即汉高帝刘邦。
2俞:答允。
【译文】
四个人刚开始感到很羞耻,后来又相聚在一起商量说:“刘季这个人为人大度,又很看重我们,虽然没有实现让我们出山的愿望,也只是自觉惭愧不怪罪别人。吕雉是个女人气量不大,加上性格残忍,如果她的儿子刘盈不能继承皇位,就会陷入危难。处于危难而来求我们,那么他们的安危就与我们密切相关。如果吕雉她来求我们而被拒绝,必然要加害于我们,看来只有暂且答应她比较妥当。”于是就出山来到了京城。
一日偕太子进。高祖见而问之,四人咸自名。帝愕然曰:“吾尝求之而不从吾,何谓从太子?”四人曰:“陛下慢人,我义不受辱。太子尊人,我即以宾游。”帝谢之1,指谓戚姬曰:“太子羽翼成矣,不可摇也。”
【注释】
1谢:道歉。
【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