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言心当时跟在后面,心想,难道不应该先报官吗?
后来有人告诉她,奴婢贱籍,命如牲畜,告去官府,凶手也不过赔她些许银钱,无足轻重。
卫京里最能“杀人”的——是名声。
……
这事儿,让王家少爷在众目睽睽下丢了脸皮,声名狼藉,也让左言心“出了名”。
回到左家之后,左言心不出意料地受到了处罚和责骂。
她一声不吭,全盘接受了。
世人眼里,丫鬟性命卑贱,可她也不认为别人高贵。
若丫鬟命如牲畜,那王家少爷之流,不过是畜生不如的东西。
只是这些话过于悖逆,她深藏于心不敢开口。
过了半月,她解了禁足,去国子监外等候,从学子口中只听见了萧则休学的消息。
因心中不服,左言心小声替他辩解。
见她带着帷帽,衣着寻常,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少女,学子们毫不客气,字字句句利如刀锋,逼她步步后退。
最后,还是被萧隐出声维护,她才全身而退。又得他温言劝慰,她才解开心结。
左言心头一次生出羞愧之感。
——羞于自己软弱无能,愧于自己连恩人都无法维护。
回家后她内疚自责,听着远方传来的琴音,才渐渐平静。
姐姐的琴音如流水淙淙,她却从那一日起,莫名听懂了其中情绪。
……那是浓浓的忧愁。
像堆积的冷雪,像飘零的枯叶,像开至荼蘼的寂寞春暮,只余默默。
从前她只晓得琴曲美妙,可如今她听懂之后,忽然不忍。
原来,即使是姐姐这样的地位,这样的出身,也会有那么多无法言说、无处倾诉的愁绪吗?
连皇帝陛下都夸赞姐姐的琴艺,对姐姐多有褒奖。
甚至听丫鬟婆姨们嚼舌根,说皇后对左家多出几分拉拢示好,意味着姐姐可能成为太子妃。
姐姐会因何事而忧愁呢?
左言心难免不解。
……
前年秋后,姐姐突然病了一场。
不知得了什么急症,起初府里请了几位大夫,开了药方。
姐姐虽然面色苍白,却看起来并无大碍。
可后院的下人说,姐姐郁郁寡欢,不愿喝药。
一日日拖延下来,姐姐愈发消瘦。
左言心有次瞥见她在露台临风而立,像一幅掉色的山水画,透出枯寂意味。
她在远处静静看了许久,隐约觉得,姐姐在织一层茧子,把自己包裹起来,与世隔绝。
或许是她看得久了,姐姐注意到了她,转过头来,见是她这个庶妹,怔了片刻。
姐姐似乎想笑,又笑不出来,勉强勾起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
左言心头一次见到,那么苍凉无助的眼神。
那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二人,难得的一次会面。
——也成了绝响。
左家嫡女生病之事,还是传了出去。
家主屡次管教姐姐,想让她恢复往日左家嫡女的风采,却不知为何又选择放任她。
任她凋落色彩,沉默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