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府。
左言心推开楹窗,院里草木葱茏,繁花盛开,春日暖阳一片清融,照得人也通透起来。
下人们低头走过,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
她伏在窗边,轻轻拨弄着窗帘的穗子,眸中有片刻恍惚。
这儿是宅中最好的院落,锦芳苑,从前是姐姐的居所,她从未踏入半步。
因着“准太子妃”的身份,家主才开了恩典,让她从偏僻角院里搬出来,入住此处。对此,主母还颇有微词。
若不是她那嫡亲的闺女儿红颜薄命,怎么也轮不到这个不受宠的庶女占了风头。
左言心看着底下姹紫嫣红的花朵,想起她有个多么耀眼的姐姐。
闲暇时在高台抚琴,长发松松挽起,斜插一根玉簪,一身素白衣衫临风猎猎,身姿纤瘦,清而丽,素而雅,飘飘乎如遗世独立。
游园时曳着胭脂色的裙摆,眉眼灼灼,含笑望人。当真如古诗文里所描写的那般: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她容色倾城,品德出众,是当之无愧的名门贵女。
左言心和她年纪仿佛,不过是比她小了几个月,多少也沾了点姐姐的光,有了个不敷衍的名字,幼年也相当顺遂。
随着她们渐渐长大,人们比较起来,左言心才渐渐陷入窘境。
出身、容貌、才学、品性……她样样比不过姐姐。
坦白来说,她也不甘过,嫉妒过,可她很快就放下了。
——因为差距太大了,反而生不出多余的心思。
每个见过姐姐的人,对上她温和的眸子,体会到她沉静的气质,都会喜欢上她的。
左言心暗暗敬重这个姐姐,认为她是世上最完美的女子,几乎找不到缺点。
姐妹俩多少次在府中路过,都是平平。
姐姐身为嫡出,不会折身去问她这个庶出妹妹如何,左言心也只是在行礼后默默目送她离开。
她们活得像两个世界的人,从无交叉。
姐姐忙于琴棋书画,上流交际,风花雪月在她眼中皆是诗意。
妹妹想着家长里短,吃穿用计,寒来暑往,比不过换件新衣。
左言心对这种生活并无不满,她到底是个名门小姐,即使不受宠,不出名,过得也比寻常人家优渥得多。
主母虽看不上她,却也不会刻意苛待。
姨娘、下人们虽然偶有为难,但一帆风不顺才是生活。
左言心没有强迫自己去学习,自己并不感兴趣的琴棋书画,那些学问太深,即使学了,在姐姐面前,她也不过是东施效颦,徒增笑料。
她平平淡淡、默默无闻地长大。
静水般的人生,在十四岁时稍稍起了一点波澜。
那年,也是一个春日。
姨娘令她出门,去绣庄取新制的春衣,途中遇见王家少爷,遭他拦截。
当时他说了什么,左言心记不清了,大抵是些轻薄调戏之言。
只记得当时她头一次撞见外男,视如洪水猛兽,完全不知所措。于是乎,她慌不择路地逃了。
即使已经跑得很远很远,但那毫不掩饰的嘲笑声仿佛依旧萦绕在耳边,甚至连续好几天晚上,都让她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没过多久,左言心竟然又再次碰到了那位王家少爷。
或许是得知了左言心的身份后,多少有所顾忌吧,这一次王家少爷并没有亲自出面,而是教唆手下的小厮们去欺负左言心身边的丫鬟。
可怜那个小丫鬟,被一群恶仆逼至墙角处,不愿受辱,最终在极度惊惶之下选择撞墙自尽。
王家那些见闹出了人命,想跑,左言心终于回过神来,连忙挡住他们的去路,试图向他们讨要一个公道和解释。
谁曾料到,这些无赖不仅倒打一耙,还企图对左言心动手动脚。
她被逼到绝路时,有人打马而过,解救危局。
那时她仰目眺去,日光洋洋,洒在他身上,暖而明亮,她不禁流下泪来。
再后来,少年驾着马,驱赶着那些人去了国子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