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便是请期,那日仿佛为了庆祝两人苦尽甘来般,晴空万里。
三闾庙街人头攒动,百姓们都挤在路边,看衙役押解犯人。
那犯人不是别人,正是冯睿智,和英慈的堂兄英非俊。
两人以前身着华服锦衣,带了生得跟猛兽似的仆从,在景德镇作威作福。
此刻却脸色蜡黄,蓬头垢面,身上满是脓疮。
衣裳沾满污渍,发馊发臭,磨出破洞。
随着衙役的叫骂,脚步缓缓挪动,磨破了脚踝的锁链,一下下撞击地面,发出沉重的回音。
大姑娘小嫂子老头老太又开始交流小道消息了。
“这不是冯家公子么?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
“哎,谁知道呢,可能本性如此吧,据说他娘放弃他,结果都被杀了。不过冯家不承认,说是暴毙,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嘛。”
“但他跟英非俊勾结的事情可是压不下来了!搞得太大。”
“怎么讲?”
“他们偷偷制作海天瓷,私卖到南洋不说,还找人做了古怪的图诬陷当朝贵妃。那可是贵妃啊,普通人惹得起么?”
“为啥呢, 他们有钱有势,本来过的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人哪有知足的?没有的时候想有,有了又想多。总想着自己没有的东西,非要抢别人的东西,最后把自己坑进去了呗……”
不少小孩子听到爹娘说他们是坏人后,踮起脚尖朝着他们扔烂菜叶子,说着他们刚学到的词,什么“恶有恶报”,“自作孽不可活”、“老天开眼”、“因果报应”……
英慈牵着聂子元的手穿梭在人群中,看到曾经反反复复伤害自己的两人、此时头上顶着烂菜叶、颓废得没有人样、明明感受到她的视线、却怎么都不敢回头看她,不免唏嘘。
事情就这样终于告一段落了?
她往后可以和聂子元一起幸福下去了?
可为什么心里始终不安呢?
“不开心么?是不是觉得愿望达成,也就只是这样?”聂子元仿佛看穿她的心思,紧紧攥着她的手,领着她钻出人群。
英慈恍然若失地点点头。
“是啊,没有终于出了口气的快乐,也没有嘲笑他们的心情……感觉‘哦就这样’了,没有尘埃落定……”
“可能因为差点东西吧,随我来。”
聂子元带她到集市上买了些酒肉,而后上了山,在两座荒凉的坟头前,扶着她翻身下马。
墓碑只是简单的木牌,上面用小刀分别刻着“慈母元绮”和“仁爱长姐聂程”,字迹粗劣,像是出自小孩之手,与坟头四周生出的杂草一样,极不起眼。
英慈不明白。
墓碑肯定是聂子元在回聂家之前立的,如今他手头不缺银子,为何没有将娘和阿姐的坟头修缮得华丽些?
因为和聂子元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她便直接发问,聂子元也直截了当地做了解释。
为了回到聂家、进行下一步计划,他迫不得已对他爹展示忠心,说了娘和阿姐许多坏话——
在外流浪太苦了,他实在受不了了。
这跟爹无关,都是阿姐和娘不对,连累了他。
女子自古就是祸水,与她们沾上边,就没有好事发生……
娘和阿姐的坟墓自然只能留在郊外野山上。
他原本计划扳倒聂家后再修缮,可现在忽然觉得没必要了。
不管坟头是金子,还是银子做的,下面的人都不能破土复生。
而且娘和阿姐在世时,是世上最善良最高贵的人,不管多奢华的墓碑,多漂亮的铭文,都配不上她们。
还不如让两座坟头维持原始面目,慢慢与清风野草融为一体。
自然最为珍贵。
思及此,他将切好做熟的肉摆在坟前,对着两块墓碑跪下。
“娘,阿姐,我带马上要过门的妻子过来看你们了,她叫英慈。”
“本来我想在聂家垮掉之后,就和你们见面,可是我遇到了她。”
“她是世上最好的女子,善良,聪明,漂亮,开朗,温柔,贴心,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