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词跟茶馆说书先生说的一样。
英慈额头在地上磕得生疼,却并不害怕,反倒因为切切实实的感觉,心中浮出一丝兴奋——
聂子元的事有希望了!
“发生何事?”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掀开车帘,露出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男子身着绣有金织盘龙的黄袍,眉目生得普通,但眸子里的神色格外沉稳,散出的威严感异于凡人。
英慈忍不住想,怪不得皇上被称为“天子”,或者“龙”呢,不过她早就豁出去,根本不带怕的,既然手不能动,就用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两块碎片。
“皇上英明神武,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可能看出民女刚刚扎碎的两块碎片,有何区别?”
皇帝抬手示意侍卫放开英慈——
这女子带着包裹前来,身手并不利落,不像是刺客,那就是申冤了。
但这类人开场不是应该哭嚎“民女有冤”么?
用瓷器砸车,然后向他发问,倒是有点意思。
他对她招手道:“把两块碎瓷拿到朕面前来。”
侍卫见那几块瓷片棱角十分锋利,在太阳底下泛着光,生怕她用碎片当做武器袭击皇上,迈步挡下英慈,伸出手,要替她转交。
皇帝摆手道了声“无妨”,让英慈走到跟前,亲手从她手里接过两块碎片,对着阳光仔细查看一番后道:“朕不太会鉴赏瓷叫俩器,只能按照经验,道个一二。”
“左边的碎片釉面更为滋润,胎质也要莹润一些,右边这块有些疏松,色彩浑浊,不通透,并没有海天一色的质感。”
英慈顿时两眼放光,从包袱里掏出诉状,递给皇帝,而后噗通一声跪下。
“陛下圣明,左边的瓷器碎片才是出自真正的明月坊,而市面上那些所谓的私贩海天瓷,是奸人用来牟利、陷害忠良之物。”
她从小就被爹送去念私塾,后来又在明月坊上了张书生的课,写的诉状简单利落、详略得当。
皇帝一目十行,不到一炷香功夫,便看完了。
这事和朝中发生的其他事一样,可大可小,全看他那段时间想如何制衡多方势力。
与整个朝廷相比,几十上百名官员的命都不算什么,何况区区草民。
只是太傅教导过他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对于英慈这种舍得一身剐,敢于向他扔瓷器的女子,多少有些顾忌和欣赏。
“你与这诉状中提到的聂子元,是什么关系,为何替他申冤?\"
英慈脑子里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尹小姐,心中一痛,低下头老老实实回答。
“民女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心仪于他。”
皇帝微微一笑,命令前卫将她拉走:“既然心仪一个死囚,那就与他一起死好了,朕可以成全你们这段佳话。”
此言一出,褚奇峰瞪大双眸,要冲上去抢人。
邬陵死死将他按住,将手指放到唇边,低声道:“静观其变。”
付红云“啊”地叫了一声,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英慈也惊出了一身冷汗,使劲儿挣扎两下,知道自己不是皇家侍卫的对手,便干脆放弃,抬起头,字正腔圆地为自己辩解。
“皇上,我不是因为他是死囚才心仪他,是因为心仪,不在乎他是不是死囚。若是皇上不彻查,便随意处置民女,便对不起圣君的称呼了。”
皇帝本意是吓她一下,看她对聂子元用情有多深,是不是跟他后宫里除了张贵妃以外的其他佳丽一样,“心仪”两字只限嘴上说说。
但见她脸上毫无惧色,只是眼里流露出焦急,决定不再开玩笑了,挥手让府军前卫退下。
“若是我彻查发现他有罪,砍了他的脑袋,你要为他殉情么?”
英慈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了解你自愿,相信他无罪,陛下明察秋毫,不会杀他,我自然也不会殉情。”
以为几句好话就能换一条命么。
那未免太简单、太便宜了。
皇帝“嗯”了一声:“你是怕了,终究没有人不怕死。”
英慈抬头迎着他的目光道:“民女却以为为了死去的人,坚持好好地活下去,无时无刻不在想念,比死更难。”
皇帝没见过如此大胆的女人。
也未曾料到平凡人生活简简单单,感情竟然能如此炽热,联想到张贵妃和她爹在朝中引起的波澜,有些烦恼地揉了揉眉心,最终微微一笑。
“朕知道了,会让人重新审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