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松大笑,见一内侍也敢如此张狂,便曰:“吾川中无诌佞之人也。”忽然阶下一人大喝曰:“汝川中不会谄佞,吾中原岂有谄佞者乎?”
张松观其人,单眉细眼,貌白神清。问其姓名,乃太尉杨彪之子杨修,字德祖,现为丞相门下掌库主簿。乃《三国演义》中第一持才傲物者也!此人博学能言,智识过人。松知修是个舌辩之士,有心难之。修亦自恃其才,小觑天下之士。
当时见张松言语讥讽,遂邀出外面书院中,分宾主而坐,谓松曰:“蜀道崎岖,远来劳苦。”松曰:“奉主之命,虽赴汤蹈火,弗敢辞也。”修问:“蜀中风土何如?”松曰:“蜀为西郡,古号益州。路有锦江之险,地连剑阁之雄。回还二百八程,纵横三万余里。鸡鸣犬吠相闻,市井闾阎不断。田肥地茂,岁无水旱之忧;国富民丰,时有管弦之乐。所产之物,阜如山积。天下莫可及也!”
杨修又问曰:“蜀中人物如何?”松曰:“文有相如之赋,武有伏波之才;医有仲景之能,卜有君平之隐。九流三教,出乎其类,拔乎其萃者,不可胜记,岂能尽数!”
张松又曰:“久闻公世代簪缨,汝父亲杨彪曾为太尉,子承父业,汝何不立于庙堂,辅佐天子,乃区区作相府门下一吏乎?”杨修闻言,满面羞惭,强颜而答曰:“某虽居下寮,丞相委以军政钱粮之重,早晚多蒙丞相教诲,极有开发,故就此职耳。”
张松讥笑曰:“松闻曹丞相文不明孔、孟之道,武不达孙、吴之机,专务强霸而居大位,安能有所教诲,以开发明公耶?”
而此时曹操曹孟德实则并未离去,暗自在屏风后听着,见张松讥讽自己,勃然大怒道:“竖儒怎敢揭吾短处!”喝令左右推出斩之。许褚当即拔剑,杨修谏曰:“松虽可斩,奈从蜀道而来入贡,若斩之,恐失远人之意。”
曹操怒气未息。荀彧亦谏。曹操方免其死,但是曹操这口恶气必须得出!让许褚把张松令乱棒打出。
张松归馆舍,许褚何人?张松被打了个半死!连夜出城,收拾回川。张松自思曰:“吾本欲献西川州郡与曹操,谁想如此慢人!我来时于刘璋之前,开了大口;今日怏怏空回。须被蜀中人所笑。吾闻荆州刘玄德仁义远播久矣,不如径由那条路回。试看此人如何,我自有主见。”
于是,张松乘马引仆从望荆州界上而来,前至郢州界口,忽见一队军马,约有五百余骑,为首一员大将,轻妆软扮,极为雄壮,身骑白马,见张松后,勒马前问曰:“来者莫非张别驾乎?”
张松曰:“然也,正是不才。”那将慌忙下马,声喏曰:“赵云等候多时。”张松下马答礼曰:“莫非常山赵子龙乎?”赵云曰:“然也,某奉主公刘玄德之命,为大夫远涉路途,鞍马驱驰,特命赵云聊奉酒食。”言罢,军士跪奉酒食,云敬进之。
张松自思曰:“人言刘玄德宽仁爱客,今果如此。”自己到许昌那边曹孟德啥招待没有还挨了一顿棍子!你看看人家刘玄德这边什么待遇!遂与赵云饮了数杯,上马同行。
来到荆州界首,是日天晚,前到馆驿,见驿门外百余人侍立,击鼓相接。一赤面长须大将于马前施礼曰:“奉兄长将令,为大夫远涉风尘,令关某洒扫驿庭,以待歇宿。”松下马,与云长、赵云同入馆舍。
讲礼叙坐,张松大吹彩虹屁夸奖刘玄德礼贤下士。须臾,排上酒筵,二人殷勤相劝。饮至更阑,方始罢席,宿了一宵。
次日早膳毕,上马行不到三五里,只见一簇人马到。乃是玄德引着伏龙、凤雏、王鸿鸣,亲自来接。刘备遥见张松,早先下马等候。松亦慌忙下马相见。王鸿鸣、卧龙、凤雏三个人都知道西川地图在这个家伙身上,早就和刘备说了,需要殷勤相待。
玄德曰:“久闻大夫高名,如雷灌耳。恨云山遥远,不得听教。今闻回都,专此相接。倘蒙不弃,到荆州暂歇片时,以叙渴仰之思,实为万幸!”
张松听见刘玄德夸自己,也不管是真话假话,反正是大喜,遂上马并辔入城。至府堂上各各叙礼,分宾主依次而坐,设宴款待。
饮酒间,玄德只说闲话,并不提起西川之事。张松也是怀疑刘备对自己别有用心,于是以言挑之曰:“今皇叔守荆州,还有几郡?”
孔明答曰:“荆州九郡已得,只是东吴每每想要占荆州,只恐怕难以久守,今我主因是东吴女婿,更不敢于江东相争。”
张松曰:“东吴据六郡八十一州,民强国富,犹且不知足耶?”庞统曰:“吾主汉朝皇叔,反不能占据州郡;其他皆汉之蟊贼,却都恃强侵占地土;惟智者不平焉。”玄德曰:“二公休言。吾有何德,敢多望乎?”
张松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于是眉飞色舞曰:“不然。明公乃汉室宗亲,仁义充塞乎四海。休道占据州郡,便代正统而居帝位,亦非分外。”玄德拱手谢曰:“公言太过,备何敢当!”
张松却想现在就赶紧换个主子,于是谄媚曰:“益州险塞,沃野千里,民殷国富;智能之士,久慕皇叔之德。若起荆襄之众,长驱西指,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刘玄德曰:“备安敢当此?刘益州亦帝室宗亲,恩泽布蜀中久矣。他人岂可得而动摇乎?”其实心里已经乐开了花,王鸿鸣、卧龙、凤雏更是心中暗喜。
松曰:“某非卖主求荣;今遇明公,不敢不披沥肝胆:刘季玉虽有益州之地,禀性暗弱,不能任贤用能;加之张鲁在北,时思侵犯;人心离散,思得明主。松此一行,专欲纳款于操;何期逆贼恣逞奸雄,傲贤慢士,故特来见明公。明公先取西川为基,然后北图汉中,收取中原,匡正天朝,名垂青史,功莫大焉。明公果有取西川之意,松愿施犬马之劳,以为内应。未知钧意若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