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顺德大饭店历史悠久,富丽堂皇,不止是逼格拉满的销金窟,也是津门所有外交活动的首选场地,各路列强都曾在这里举办重要会议,花旗国更直接把领事馆设在酒店内。
虽说从这里边出来的绝大多数会议对炎黄本身都充满了屈辱,但还有如孙逸仙先生、蔡锷将军这样为国为民的传奇下榻,剩下如袁大脑袋、段歪鼻子等就不用多说了,让利顺德的名声特别响。
除了官方,民间豪绅都愿意花重金来这洽谈,哪怕是谈论去哪逛窑子都觉得脸上有光,人上人的优越感直接拉满,可不要以为在高级场合洽谈的就是高级,事实往往走两个极端,越高级的越龌龊,小贼窃财,大盗窃国。
就像这两位,西装革履,领结整齐的男人正悠闲探讨着有关日租界和法租界的新电车路线,但经过评估发现按照常规建造会有损两家利益,所以两家选择损害炎黄的利益来完成项目。
类似种种不尽其数
璀璨的水晶吊灯如繁星坠落,光与影在墙壁上、地板上肆意舞动,折射出的光晕如同梦幻的纱幔,轻柔的笼罩着每一个角落。
衣着华服的男女宾客们非富即贵,剪裁精致的高级西装,袖扣与领带夹闪烁着低调而奢华的光芒,皮鞋在灯光下锃亮如新,每一步都踏出自信与从容。
女士们绚丽多彩的晚礼服与珠宝相互映衬,裙摆如行云流水般摇曳生姿,颈间的项链、耳畔的耳环以及手腕上的手镯,在灯光的轻抚下,宛如流淌的星河。
长长的餐桌上铺着洁白如雪的桌布,精致的银制餐具摆放得整整齐齐,水晶酒杯犹如玲珑剔透的艺术品,杯中的香槟酒气泡升腾,如同一串串珍珠在欢快地跳跃,散发着诱人的果香与酒香,弥漫在空气中,与淡淡的香水味交融,编织出一种独特而迷人的气息
角落纱帐后的一间卡座中,气氛略显微妙。
为首那人身着黑色中山装,手掌跟随着音乐节拍,轻轻拍打着膝盖。
没有陪酒的舞女,也没有服务的侍从。
此人名叫厉大森,是津门警务一把手,权柄着实不小。
而他身旁坐着的两个男人,地位虽有不及,但在津门的影响力同样巨大,除了洪帮那伙人外,就属他们俩的‘码头’最大。
身材矮小敦实的叫袁文侩,生的虎背熊腰的是刘光海,分别代表津门安清帮的两股力量。
别看同属一脉,可掐的比谁都狠,这不刚在三不管闹了场大的,被厉大森叫来碰碰码。
“二位与我是老交情了,做事都能拿捏好分寸,所以很多时候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次,过了。”
厉大森语气平静,略微带着些微笑,仿佛是轻松拉家常,而不是讨论着死伤近百人的恶性事件。
从利顺德的氛围逼格来看,确实用不着大惊小怪,这谈的东西跟那些列强武官谈的相比,也就那么回事儿。
袁文侩拱了拱手,“大先生,我是想安分守己,可海爷撩了旗子指名道姓要跟山字头单搓,我若是不应下,津门还有我立足之地?”
话说的看似没毛病,袁文侩确实是被动应战,都被指名道姓了还当缩头乌龟的话,队伍肯定不好带了,混码头有混码头的规矩,什么仁义礼智信,忠孝廉耻勇的能扯一大堆,但最讲究的必然是一个气字。
厉大森半开玩笑道:“为何要死克一场,你没想想原因?”
“是了,我也想知道知道什么地方惹得海爷大动肝火。”
见两人一唱一和,刘光海面色冷淡,心中却是冷笑。
演双簧是吧?
津门有几个不知道你袁文侩是厉大森扶持起来的?小十年间有无数的利益牵扯,你在日租界吉野街新开的窑子不就专为厉大森这伙官口开的?
“大先生,我刘光海是个粗人,只讲究恩怨分明,四年前在狮子林,他袁文侩放任手下奸杀了我脚行账房家的妻女,事后说是行了家法,可明眼人都知道被袁文侩秘密送到了广州,看在大先生您的面子上,我忍了。”
“两年前日租界的吉野街上,他手下当街打死打伤我脚行兄弟十五人,理由是双方酒后被蒙了心智,看在大先生您的面子上,我还是忍了。”
“半年前东新街的老金家一夜间全家被人割了舌头剁掉大拇指,呵,凶手至今没抓到,但我心里边有杆秤,不就是因为老金家的连环铺要出让给我不卖给某人么?”
一桩桩一件件的血债都在刘光海心里边记着,但这不代表他就是正人君子,几年间针对袁文侩的打击却也不少。
都是混码头的,谁手上能干净的了?
对此,袁文侩根本不在意,心想着你越翻旧账扒小肠,就会越被厉大森反感。
“一个多月前,我把兄弟佟伟山死在了三不管的烟窑,因死因离奇,我便顺着烟土的线索追查,后来发现那烟窑的同一批烟土数量极少,事后也都巧合的消失不见,呵,就不知是遭了贼,还是袁爷出的货还能往回搂。”
“我说姓刘的,这件事你我不是在利顺德说开了么?”袁文侩摇晃着酒杯,表情有着不加掩饰的嘲讽,“那批货确实是我出的,但我也不清楚被谁偷走了,况且佟二爷的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照你这么说,你不该找我,更该去上海找给我出货的杜先生,或者你也可以漂洋过海去东印度找种鸦片的。”
见双方僵持不下,气氛越来越针锋相对,厉大森再次开口打着圆场,“刘贤弟,佟伟山的事我一直放在心上,侦缉队直到今天也在加班加点的调查,如果只因为烟土这点就认死了袁贤弟,多少有失偏颇。”
随即话音一转,带着些许警告和劝诫意味。
“多日之秋啊,如今北洋和国民军胜负未分,直鲁联军还在蹦跶,日美刚从胶东撤军没多久,导致京畿地区风声鹤唳,稍有些风吹草动都会酿成大祸,我这个厅长不好当啊,二位贤弟不会在这个时候扯我后腿吧?”
正值酒会最高潮的时候。
三人带着各自的盘算离开利顺德。
厉大森坐上轿车后座闭目养神,街边霓虹逐渐倒退。
“有没有进展?”
司机目不转睛驾驶车辆,轻声回答道:“回大先生的话,卑职查到袁文侩在两个月前私下派人接触过佟伟山,暂时还没查出具体谈了什么。”
“继续查,我倒要看看袁文侩到底因为什么会冒如此大的风险,甚至不惜承受刘光海的怒火。”
另一头,袁文侩没有乘坐轿车,而是坐着黄包车来到一处后巷,早已有人等候多时为袁文侩引路。
过了后巷,进了某处后门,来到这家酒楼的后堂。
纳兰容错正在梳妆台前亲自缝制着戏服长袍,虽说唱京韵大鼓无需穿着华丽,但一些事纳兰容错习惯了亲力亲为。
“袁爷。”
“还没休息?”
“听说您去了利顺德,我想着今晚你可能会过来。”
“事办的怎么样?”
“无功而返。”
“你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是我的错,没料到对方会请来高人护卫。”
“高人?我可没听说刘光海他们请了哪路高人,难道真避开了我的眼线?”
“此人绝不简单,非常利落的破了虿鬼,但袁爷放心,您交代的事我必会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