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毫无预兆地传来一声轻笑，很低很沉，有一种说不出的磁性，听来是很好听的。p> 慕容陵却觉得头皮发麻，不知道自己这回答是不是说错了。p> 好在那日瑨帝似乎并不想为难他，只简单问了些问题就放他回去了，还赏赐了一些东西。p> 慕容陵回到府上时，发现基本所有有名有姓的旧楚贵族都到了，一个个翘首以盼，眼巴巴等着他回来。他刚一踏进门，这帮人就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来，今日在宣德殿发生了什么。p> 他心里烦躁不堪，觉得这帮人就是在看他的笑话，一个个心里只想着自己。p> “本国公无碍，你们是不是很失望？”慕容陵挥开楚国夫人和一个赶上来假意关切的贵族，“一个个的心里只想着自己。你们这么害怕，干嘛不自己去？”p> 几人被他训斥地灰头土脸，不少人心里也有了不快。p> 原南楚礼部尚书张绍如今就忍不住开了口：“国公爷，我们也都是关心你，现在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何必发这么大的火？”p> 潜台词是，你现在也是个阶下囚，又不是楚国国君了还摆什么皇帝架子，也不嫌埋汰？p> 慕容陵气得手都在发抖。p> “好了，别吵了，还不如想想三日后的宴会怎么献舞！”周寅烦躁道。p> 投降称臣后，不少人都升官了，只有他还在原地踏步，甚至连大司马的职位都没保住，只给封了个闲职，显然瑨朝人才济济，瑨帝并不看重他。p> 这让他心里颇为发愁。p> 他和慕容陵之间的关系现在算是撕破了，根本不想保留什么体面了。p> 过去是君臣，现在大家半斤八两，为什么还要看他的脸色？！p> 慕容陵险些和他吵起来，憋着一肚子气回了住处。

谁知舒梵也在院子里等他，他原本抑郁的心情顿时如云开雨霁，笑着上前：“阿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p> 舒梵一早就得知他被李玄胤召见的事，心里担忧，这才过来。p> 但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忧什么。p> 以至于神色有些惘然，迟疑了很久也没问出口。p> 慕容陵察觉到她神色有异，心里也有些疑惑。p> 半晌却听见她道：“瑨帝召见你所为何事？”p> 慕容陵这才将今日在宣德殿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p> 舒梵点点头，后来也不知道要问什么了，甚至也没关怀他两句就魂不守舍地走了。p> 慕容陵有种强烈的直觉，觉得她不是来关切自己的。p> 可若是不来关心自己，她眼巴巴赶来问这个干嘛？她不是那些贪生怕死的王公大臣，不会只想着自己。除非……她是想询问那位……p> 他忽然一凛，继而失笑，觉得自己想多了。p> 她和那位高高在上的瑨帝能有什么故旧？p>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在三日后的宴会上被推翻了。p> 那日宴会一反常态地设在瑶台，由内阁首辅裴鸿轩主持，很多王公大臣和内眷都到了，规格很高，笙歌燕舞美酒佳肴一应俱全。只是，瑨帝没有出席。p> 有人欢喜有人忧。p> 忧虑的是想要在瑨帝面前有所表现的人，无论是想要加官进爵的王公大臣还是想要得到垂青的南楚女眷，欢喜的就是慕容陵这类得过且过的了。p> 众人各怀鬼胎，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分毫。p> 这位裴大人虽然年轻，处事周到八面玲珑，深得瑨帝信任。p> 他笑着招呼众人，欣赏完歌舞后，又邀请他们到花园中观看悬挂着的灯笼灯谜、陈列的一些瑨朝珍品器物古玩，过一会儿，高台上开始表演打铁花。

原本晦暗的夜空中炸开火树银花，绚烂到照亮了半座皇城。p> 舒梵有些恍然，下意识攥紧了手心，她曾经也在这里表演过这个节目，当时被李玄胤教训了一顿，说再好的节目也没有她的安危重要，下不为例，不然重刑伺候。p> 她踮起脚尖，软软的小手掰过他冷漠寡清的脸，笑道：“要怎么重刑伺候？大棒伺候吗？”p> 他怔了一下，都气笑了：“不知羞耻！”p> 光影错落，仿佛一滴水落到平静的湖面，泛起圈圈涟漪，梦境就此被打碎，又回到现实。p> 舒梵深吸口气，抬头望向高台上的盛景。p> 人人面带微笑，欢声笑语不断，愈发显得她心里寥落不堪。p> 她就要离开去僻静些的地方，身边的红梅树旁隐约站了个人，枝丫被玄色的衣袍勾缠了一下，回弹的力道将几片花瓣扬洒在地上。p> “多少年了？你觉得他们这铁打得好吗？”清冷沉醉的声线在她耳边响起。p> 舒梵背脊僵硬，老半晌才镇定下来，回头去看他。p> 他在树影下看她，唇边含着笑，头顶是炸开的漫天星火，两人就这样并肩站着，她的呼吸不由屏住。p> 慕容陵也对打铁花没兴趣，看了会儿就觉得无趣，回头寻她，却见她和一个陌生男人站在不远处一棵梅花树下，如一对璧人。p> 隔得太远他看不清，当时只是本能地有些不快，还以为是瑨朝某个权臣借此跟她搭讪，走近几步才在几丈外生生停住了脚步。因为他此刻看清了那个男子的侧脸，不是旁人，正是瑨朝天子——李玄胤。p> 他噙着笑意，眼底都是化不开的温柔，和那日站在玉阶上高高在上冰冷睥睨他的男人似乎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