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在茅房后头，一边记录这些人的对话，一边还得躲避店家的看门狗——那畜生似乎对他腰间挂的&34;未来饼&34;很感兴趣。

最绝的是冯异那边。收了钱后，他神神叨叨地念叨：&34;刘秀啊怕是活不过&34;突然两眼一翻，&34;等等！&34;他一把抓住要走的王掌柜，&34;再加五文，告诉你他具体死在哪天！&34;

等王掌柜屁颠屁颠去报官时，冯异早就溜到巷子里，和扮成乞丐的耿弇击掌庆功。两人笑得直不起腰，完全没注意到真的乞丐正愤怒地盯着他们——因为耿弇不小心坐在了他的&34;饭碗&34;上。

清晨的蓟城北门，寒风卷着沙土拍打在王霸脸上。他紧了紧腰间草绳——那是他最后的&34;腰带&34;，身后五个弟兄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头耷脑。

&34;记住，要低调但不能太低调。&34;刘秀临行前塞给他的半块麦饼，此刻正揣在他怀里，硬得像块石头。

&34;大哥，咱连块像样的布都没有&34;小六子扯着身上满是破洞的麻衣。

王霸一咬牙，把五个人的里衣撕下一截，拼成一块五颜六色的破布。他用烧黑的木炭歪歪扭扭写下：&34;招兵买马，管饭！&34;结果&34;管&34;字少写了一横，变成了&34;官饭&34;。

&34;官饭？！&34;路过的老农嗤笑，&34;官府要能管饭，老汉我第一个报名！&34;

第一天，他们的摊位前门可罗雀。只有几个顽童朝他们扔石子，把王霸好不容易熬的野菜汤打翻了。

第二天，王霸想了个主意。他把刘秀给的半块麦饼掰成渣，混着树皮麸糠，烤成了十二块&34;未来饼&34;。

&34;走过路过不要错过！&34;王霸扯着沙哑的嗓子，&34;参军就送神奇大饼，吃一块顶三天！&34;

一个挑粪的壮汉停下脚步：&34;真的假的？&34;

&34;您尝尝！&34;王霸殷勤地递上&34;样品&34;。

壮汉咬了一口，脸色顿时由黄变绿：&34;呸！这比俺家磨盘还硬！&34;

&34;硬就对了！&34;王霸面不改色，&34;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您看我们刘将军&34;他突然从兜里掏出一把泥土，&34;现在都开始吃这个了！&34;

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卖炊饼的大婶摇头：&34;可怜见的，饿疯了吧？&34;顺手扔给他半个馊馒头。

第三天，王霸的嗓子已经哑得说不出话。小六子突发奇想，用两块石头打着节拍，编了首招兵歌：

&34;来来来，参军好~

刘秀将军吃土饱~

今日跟着将军走~

明日长安当大官~&34;

这荒腔走板的调子引来更多人围观。一个穿着绸缎的胖子笑得直不起腰：&34;就你们这样还想打长安？&34;他随手扔出几个铜钱，&34;去买副棺材吧！&34;

铜钱砸在王霸额头上，留下一道红印。他默默捡起钱，突然眼前一亮：&34;多谢老爷赏！这钱就当您的参军定金了！&34;

胖子气得直跳脚，围观人群却笑得更欢了。谁也没注意到，人群中有个瘦高个正悄悄记录着这一切。

夜幕降临，王霸数着今天的&34;战果&34;——三个瘸腿老汉，两个半瞎的乞丐。小六子突然压低声音：&34;大哥，有人跟踪我们。&34;

王霸不动声色地掰开最后半块&34;未来饼&34;，里面藏着刘秀给他的纸条：&34;坚持三日，必有转机。&34;

而此时，那个瘦高个探子正躲在树后，往信鸽脚上绑情报。突然&34;砰&34;的一声，他眼前一黑——耿弇从树后转出，掂了掂手中的木棍：&34;第三只了。&34;

破庙的残垣断壁间，北风裹挟着雪粒子从四面八方灌进来。冯异用偷来的半只羊煮了一锅汤，汤面上飘着的油星子还没芝麻大。耿弇盯着锅里翻腾的羊骨头，肚子叫得比庙外的野狗还响。

&34;吃吧。&34;邓禹舀了碗清汤递给刘秀，碗底沉着两片薄得透光的羊肉。

刘秀却把碗推给正在发烧的小六子，自己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嚼着：&34;当年在昆阳&34;雪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破旧的衣襟上冻成冰碴子，&34;我们三天没吃东西，最后是冯异找来一袋发霉的豆子&34;

冯异闻言，默默从怀中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半把黑乎乎的野豆：&34;昨天在城隍庙后头刨的。&34;他苦笑着补充，&34;和耗子抢的。&34;

众人哄笑中，刘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冯异急忙解下自己的披风——那其实是用菟丝草和破布条编的，活像个鸟窝。他给刘秀披上时，几根草屑粘在了主公的胡须上，随着咳嗽一抖一抖。

&34;主公在想什么？&34;冯异递来新煮的热汤，碗边还沾着羊油。

刘秀接过粗陶碗，热气在他冻裂的嘴唇上凝成水珠。他望着纷飞的大雪，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34;昆阳之战你们知道我们凭什么赢的？&34;

耿弇抢着说：&34;因为主公神机妙算！&34;话音未落，他屁股底下的草垫子突然塌了，摔了个四脚朝天。

&34;错了。&34;刘秀轻笑，顺手把最后一片羊肉夹给耿弇，&34;因为新军觉得我们必死无疑&34;他突然指向远处王郎行营的灯火，&34;就像现在的王郎。&34;

邓禹若有所思地摸着空碗：&34;所以我们要&34;

&34;要让他们觉得我们连乞丐都不如！&34;刘秀突然把陶碗摔得粉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大笑着从供桌下拖出个破碗和打狗棍：&34;从明天开始，我要去要饭！&34;

冯异突然想起什么，从香案底下摸出个包袱：&34;正好，昨天偷借来的。&34;抖开是件满是补丁的乞丐装，还散发着可疑的味道。

耿弇捏着鼻子：&34;这怕是从真乞丐身上扒的吧？&34;

&34;哪能啊！&34;冯异一脸正气，&34;我给他留了三个铜钱呢！&34;说着从袖子里摸出枚铜钱，&34;呃好像掉了一个&34;

众人笑闹间，庙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王霸浑身是雪地冲进来，怀里紧紧抱着什么。打开一看，是五根冻硬的麦穗。

&34;东家不，主公！&34;他上气不接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