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雾霾被霍逢驱散殆尽,拨云见日,街道上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和繁华。
“什么叫什么?你莫不是幻听了?方才它断断续续嘟囔了一堆,也不知再说什么……我那么回,主要是显得有气势!就算暂时被恐吓了,咱们也不输阵不是?”望为似乎很有条理地分析道,说完才转头,对上了霍逢充斥着疑惑的眼睛。
她的表情实在无辜,完全看不出异样。究竟是装的,还是根本没听到那个名字,没听到那声音说的一切?
为什么他就听到了所有?提及的名字分明就是魔神的全名,天下只此一人叫“伯赏望为”这个名字。还伴随着一堆非常糟糕的事,凡界似乎也有难了……
霍逢轻轻晃了晃头,他确定自己听得真切,可转头看向望为的反应……不对,她一般不会解释那么多话。
因为她曾经说过,一个有统治经验的上位者,说得越多,越会被削弱威严。与其解释,不如借误解放大自身的存在感,让所有人畏惧她。无从寻求真相,那么她的威严就保住了。
虽然当初是在浅聊魔神,但霍逢总觉得视角若是放在自己师父——这位魔神下属身上,倒是更能让这段讲述更加顺畅。
望为将双手背在身后,手指缩在袖内,一只手的指甲紧紧陷进另一只手的手背。是的,她在掐自己,痛觉让她很快转移了即将崩塌的情绪。她确实听到了所有,并且已经意识到问题了——
又是那个奇怪的来自天外的东西,它似乎一直都在想方设法的激怒她,要她和从前那般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大肆反抗。可是今非昔比,她没当初那么冲动了。
见无法达成目的,那么,它就直接叫出了她的名字。点出她的名字,无非是将激发她和霍逢之间的矛盾。
原本那只是一个名字,却在这几千年中被赋予了无数意义。
最重要的意义,就是魔神之名。
魔神之名,使她一举被万神所知,后来成为天界一股不可忽视的势力头领。一个曾经被四处追杀的、不堪一击的少女,却登上了最混乱之地的王座。
当然,那些充满讽刺的评价,都是其他天的天神赋予的。在她自己的眼中,自己从来没一触即溃的脆弱。相反,她能处理好所有即将崩塌之事。
就比如此时此刻。
人群的喧嚣也冲不散思绪,望为垂下的眼睫扫下一片阴影,霍逢看不清她的情绪,便把她拉进了离客栈不远的无人巷口。
“师父,你有很大的事瞒着我,你看着我,是不是这样的?”霍逢看上去面容冷峻,语气并没有平时那般轻浅,每个字都坚实有力,砸在望为本就虚浮的心墙上。
很荒谬。
她想过某一日可能兜不住身份的秘密,但是却没想到是在此时此刻。
至于应对之法,装傻充愣的招数用的太多,就没有意义了。她再使用下去,二人之间的关系恐怕会全面崩盘。
望为微微仰起头,轻启薄唇,酝酿半天,还是说不出来。
她觉得自己很奇怪,何时变得优柔寡断起来了,魔神的身份不是曾经最引以为傲的么?怎么现在都说不出口了?
一定是计划还未完全完成!
她不想临近终点就打破二人之间的平静相处,若说她还存在霍逢身上的魔神之力……估摸着只剩下不到两成了。只要找到最后的“腿”和“腹”,她就能顺利回到天上,继续做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魔神。
若现在就摊开一切,那霍逢定然会离开自己,整件事就不是初步设想的那般圆满。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霍逢,”望为的语气降至冰点,呼出的白气也带着些凛冽的意味,“你眼中的真相是什么?”
她把问题反抛给霍逢,也许他有其他想法,也许还不到瓦解的地步……
“从一开始,你接近我,就是另有目的的吗?”
霍逢向来能抓住重点,他的目光始终不移开半寸。他步步紧逼,像是要从望为的细微表情里读到一丝谬误,这样他就能安慰自己,方才的一切都的幻觉,都是假的。
但是,他感觉不到分毫他想感受的。
“是。”
和自己内心设想的不一样,他没有直接点出她的身份,而是问了这么一句话。
她知道,过去的很多次细枝末节里,霍逢时常欲言又止,他想问些什么,最终都被自己糊弄过去了。
任何欺骗,都无法持续太久。
此前,有很多时机,霍逢都任由它溜走了。如今,他还是旁敲侧击问出了他一直想知道的一个答案。
“我知道了。”霍逢放开了握在望为肩头的手,率先迈出了巷口。
待望为从巷子里走出时,他早已没了身影。
她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了客栈。
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她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去错了地。
霍逢没有回来,还有其他的人呢?
“回来了?事情还顺利吗?”伯赏淼从外面走进来,“刚去让小二沏一壶新茶,你的表情怎么不对劲?霍逢呢?”
望为呆呆地坐在了藤椅上,伯赏淼递给她一杯热茶,不露声色问:“怎么了?闹别扭了?”
她恍惚地摇了摇头,立刻转移话题:“其他人呢?”
“哦,你不说我差点忘了,真是年纪大了。”伯赏淼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喏,这是君兆给你留的信。他跟我简单说了下,天界最近有些事,他是失误来了凡界,现在又恢复了记忆,还是得处理一下天界事务。”
望为打开信封,大意基本上如此。君兆是去处理各地爆发的魔物袭击事件了,如今事端频发,原本安排一些神下界处理就可结束。但那些魔物并没有因此消停,现在需要出一套更严密的对策来对应此事。
又走了一位啊……
“现在不知道讲有些话是否合适——”安静下半晌后,伯赏淼缓缓开口。“说罢,现在说什么我应该都能接受。”望为勉强露出一丝惨淡的笑意。
伯赏淼正襟危坐:“我好像找到你母亲神了。所以,我——”
“你要走是罢?”望为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那你最好现在就走。”
空气安静得可怕,伯赏淼像一个凡人父亲般在一旁开始叮嘱起望为,可是她一句都没听进去。
都走罢,迟早所有人都会走的。
无所谓,迟早所有人都会离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