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说的极是,是我目光短浅了,”秦骃自惭一笑,须臾又道,“这事我会仔细掂量,最后想出一个周全的法子。”
秦骃似乎从未改变,一直竭尽全力去成全维护他人,全然忘记自己也是遍体鳞伤,让人心疼心怜,忍不住去保护。
李羡盯着他,似乎通过他,依稀看见了曾经一直跟他形影不离的另一抹火红身影。
他们实在太久没在一起了,哪怕是前几日刚见过一面,但之前的三四年几乎是从未见过的,四年前的那一场战事,似一道天堑,将他们的人生化成了天差地别的两段,这几年里,他们一直各自蜗居在自己的一方天地,舔舐伤口。
秦骃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这时哪怕存了心思要跟李羡重拾旧日情谊,也不过只杵在原地不言不语。时间久了,不免好奇李羡为什么也不说话,一抬头,就见倚在窗边的李羡,正眯着眼睛静静地盯着自己,像在看他,更像在透过他,看其他什么人。
秦骃心里一动,轻声唤道,“三哥。”
清澈干净的男子嗓音,跟记忆中娇俏任性的少女嗓音完全不同,李羡如梦初醒,痴恋的目光像是被针扎到似的陡然缩了回去,模糊地应了一声,又快步冲到塌边,端起一杯酒盏仰头饮下,借此来掩饰心中的兵荒马乱。
秦骃静静看着他的慌乱,直到他仰头一口饮下一杯酒,又端起酒壶继续倒酒,方才开口。
“三哥,我走了。”
清澈的酒液在空中停了一瞬,又恢复了哗啦啦的响声,李羡随意地嗯了一声。
秦骃望着李羡高大却有些萧索的背影转身,缓步走到门口时却又再次停了下来。
“三哥,”他转过身来,“以后少喝点酒吧,还有注意些身体,我阿姊她是不喜欢你这样的。”
酒色虽好,但长期以往终究会被掏空身子,秦骃不知道李羡这几年为何会沾染上这些,但如今能做的,也不过借用他阿姊的名义,多关照一句。
李羡在听到“阿姊”二字时心脏漏了一拍,怔在原地,忽然猛的转身,然而房门大喇喇地敞开着,一个人影都没有,连刚才说话的秦骃都已经走的没了踪影。
原来不过又是一场白日美梦,李羡狂喜的脸耷拉下来,他扭头瞥见旁边桌上的酒盏早已满了,周边早就积了一汪猩红的酒液,溢满的酒液正在“滴答滴答”往外流淌,好似一个正在不断流血的伤口。
将手上拎着的酒壶随意往旁边一扔,李羡冷冷望着那冰冷的酒液,从鼻子里嗤地一哼。
“不喜欢,那就跳出来揪着耳朵骂我啊”
冰凉的酒液自然不会跳出来骂他,但究其最终他也没喝下那杯酒。
秦骃出了逐香楼后就开始下雨,但他没有动用轻功,也没有快跑,因为虽然刚才李羡跟他分析了一大堆,但赐婚这件事仍旧发生的太突然,他需要一些时间理清所有的事,并想好一会儿回去后,见到纪姝颜该跟她如何解释。
明明刚才出来前跟她保证了会将此事解决,可如今,也许并不能立即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秦骃淋着雨,一路思考着,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走到哪儿了,直到前方突然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
“郎君!”
秦骃一怔,缓缓抬头,见纪姝颜身穿一件湖水绿长裙,手持一把油纸伞,正站在不远处。看见他抬头,纪姝颜脸上笑的更加灿烂,加快步伐走了过来。
她身上可是还有伤啊。
秦骃心里一紧,脚下步伐加快,也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你怎么出来了?”
“郎君身上淋雨了?”
两人在一棵榕树下汇合,异口同声开口。
纪姝颜远远望着秦骃衣袍都湿了,湿乎乎地黏在身上,正神色焦急地伸手帮他拍肩上的雨珠,听到他的问话,不由噗嗤一笑。
“我见突然下了雨,想着郎君出来时好像没带伞,所以特意带伞迎了出来,可没想到,”她一边替秦骃拍身上的雨珠,一边嗔笑望他一眼,“还是迟了一步,让郎君淋了雨。”
秦骃完全没顾忌避雨,浑身上下都是雨水,纪姝颜拍完了他肩膀上的雨珠,又去用手掸他胸前的,洁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扫过秦骃的前胸,像是羽毛一般撩过了他的胸腔。
秦骃心头一痒,忽然侧过身子避开了纪姝颜的手。
“其实可以让青叶送伞,娘子有伤,并不一定非要亲自出来。”
纪姝颜手上一空,抬目看见秦骃因为避让,往旁边挪了一步,半个右肩再次落到雨中。
她不着痕迹地跟着移动一步,罩住了秦骃露在雨中的右肩,薄薄的伞面碰到旁边树枝,青翠嫩绿的榕树枝丫一颤,跟着盈盈落下一串儿晶莹的雨珠。
在啪嗒啪嗒的雨水声中,纪姝颜忽然开了口。
“其实出来也不止是为郎君送伞。”
她抬眸袅袅一望,对上秦骃因为诧异看过来的双眼。
“我还有些话想要跟郎君说。”